霜子并不知道身后,有一道审视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她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破房子,准备收拾东西,去医治这条残腿。
从她身上拿走的,她要一点一点夺回来;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她要一桩一件还回去;当初如何遭受灭顶之灾,以后就要怎样刀锋刺人,而这一切,都要借助于同样的工具——男人。
男人自然是皇甫北楚。
不知道哪个圣人说过,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她没有爱,何惧爱弛?
但她必须利用爱,所以要先有色。
上天待她不薄,霜子这具身体虽不算倾国美貌,却也眉清目秀,明眸皓齿。三分容貌,五分打扮,七分才气,十分风情。
上一辈子顾忌着大家闺秀的名声,一颦一笑都刻着书香门第的记号,太压抑。这一世,定要好好的,把一个女人能够运用的武器,发挥的淋漓尽致。
拖着这残腿,想接近皇甫北楚,是不可能的。她太明白他的喜好,对一切残缺物品,厌恶至极,一如她小产之后,身体虚弱,足足一个月,不曾踏入她的房间。
她以为那是他的爱,怕她触景生情,觉得失去了孩子,对不起他。
一句谎言,她沉浸其中,却不知道,甜蜜的背后,是割肉的刀子。
不就是相看生厌罢了。
收拾好包裹,背在瘦削的肩膀上面,仍旧是一瘸一拐,右腿拖着左腿,在萧瑟的冬风里,一步一步往前挪,这一步,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她想跟秋叶道个别,到大通铺门口等了好一会,秋叶都没有出来,看来,是真的被她,算计的心酸了。
霜子握紧手中折好的纸,默默的走开。
怪她自己,与人无尤。
仍旧是一瘸一拐,低着头,慢慢走到后院角门,秋叶在门口等她,红了眼眶。
掰开她的手指,将一小锭银子放在霜子手心里,强忍着泪:“好好照顾自己。”她并不知道霜子为何离开,但是她知道,像她们这样低贱的下等丫鬟,走出王府,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她就这么多,倾其所有。
霜子的心,在烈烈冷风中,突然暖烘烘的。
她从包袱里拿出那张没送出去的纸,上面详细地写着老夫人的喜好,什么时间,喜欢逛园子,什么时间,在佛堂念经,衣服喜欢什么花色,膳食喜欢什么口味……
她本想走的时候,当作赔罪,送给秋叶的。
做洗衣丫鬟,实在太苦。老夫人待人和善,又是一府之主,能跟在她身边,是最妥善的安排。
一切尽在不言中。
霜子冲秋叶点点头,她是个聪慧而善良的姑娘,知道怎么做。
秋叶看着那个永远低着头,似乎要低到尘埃里的消瘦矮小身躯,蕴含着太多她未知的力量。这力量强大到她不可预知,在佝偻的脊背,褴褛的衣衫中,体现着霜子对生活的坚毅和决然。
她突然,舍不得辜负她。
捏紧手上那张纸,或许她的命运,从这一刻起,会走到她从来不曾想过的轨道上去。
犹如她永远也不知道,看起来明明不应该待在浣衣房的霜子,为何会像一个邪魅的影子一样存在。
叙笙熟练的将双手用铜盆里的水浸干净,取一块丝绸帕子擦了,递给霜子一根用同样昂贵布料包着的木棍:“咬着它,疼痛会轻些。”
霜子摇摇头,她并不信任眼前这个笑起来如春风般温暖的年轻人,在她看过的大夫之中,医术精湛者,都是严肃庄重的,一如门外喝茶的老者。
只可惜他太老了,老的都折不断霜子的腿骨了,花了五百两,只能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医徒试手,霜子有些郁闷。
叙笙医术有待商榷,但作为年轻人,力气要大得多。
“生生把腿骨折断,忍耐力稍差的人,可能会痛晕过去,为避免疼痛的时候咬到舌头,不小心死了,所以才准备的木棍。”以为她没听清楚,叙笙带着大夫天生的职责,又解释一遍。
“不用!”霜子冷冰冰的:“开始吧。”
坐在坚硬的木板床上,霜子扶住床头的木栏,眼神轻蔑坚定。
叙笙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有些不耐烦,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倍:“不听话就滚!”
霜子伸伸右腿,试探着着地,再把左腿挪下来,站定,伸出手,掌心朝上:“银子还我。”
外面传来老者苍老的喟叹:“由她!”
霜子复又坐在床沿上,将左腿架到面前的矮桌上,一言不发。
叙笙又用手帕擦擦手心里的汗,奇怪的女人,倔强的女人,不知死活的女人。
细长的指关节摸了摸霜子的膝盖关节,又往上延伸,试探地摸了几下,在大腿处停留几秒,左右手交错旋转,叙笙用上五分力气,五分手法,运起丹田里的气息,全神贯注的将精力注入到双手之上,“喀嚓”一声,脆如裂帛。
霜子上下牙齿紧咬,似乎再一用力,上牙就要破碎的分崩离析,一股钻心的痛从大腿直冲上脑门,大脑里的神经“突突”直跳,像是有人用铁锥锥刺,尖锐的要炸裂开来。
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直直流到下巴,再低落到胸口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坚持着不肯落下来。她紧紧的闭着双眼,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在大腿处摸索着,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陡然又一阵痛楚袭来,感觉到血肉里的骨头正被悉悉索索的扳平,霜子眼前一黑,直直往后栽倒在床板上,沉闷的“砰”一下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