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的秋天不比北方晴朗,也不比南方湿润。
整座皇城恰好夹在南北的正中间,掺一些北方的无拘无束,又有些南方的缠缠绵绵。
越是进了深秋,这种区别就越是明显。
萧钰虽然没有露宿大街,但也没继续在客栈住下去。
郊外有一些荒废了的民居,便成了她与荭雪几日来的落脚处。
房子虽然破旧,好在郊外的风景很得她意,在西南郡从未见过落叶纷飞的萧钰倒是很适应这样的居住条件。
荭雪玩心大起的时候,也会化作一阵风将落叶吹起,绕着萧钰一圈一圈的转。
虽然几日下来她们并没有什么大的行动,最多去江淮城探探口风,但萧钰的心情显然很好。至少这几天,荭雪没见她皱过眉头,没见她撑着脑袋在想那些令人烦忧的事情。
皇都平静了几日,祭司游行遇刺之事也到此断了进展。难得的是皇帝并没再对此案加大力度侦查,不知是别的政务缠身还是因何。
总而言之,江淮的派系权贵全都按兵不动,倒是有一件事让人惊讶,那便是怀瑞王竟没有因章渠的案子而刁难刘云影。
众人都猜不出缘由,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这样平静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
那天萧钰入城的时候,全城的百姓都在往港口处奔走。
她随手拦了个人下来问:“出什么事了?”
“公主今日就要与驸马爷返回陆桑。皇上与贵妃还有诸位王爷都在港口送行,这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那人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萧钰徘徊了一下也跟着人群过去。
港口果然人山人海。
重重禁卫将百姓全都围堵在了远处,萧钰混在人群里踮着脚尖望去。
只见一艘宝船正停靠在岸边,侍从于岸口和宝船不断穿行,将一个个檀木箱子往船上搬。
而岸口的一处空地又被数十侍卫围住,穿过那些军人的身影,可以看见以皇帝为首的人站在其中。
皇帝的左侧站着刘云影,右侧是怀瑞王,身后便是各郡的王爷和江淮城的官员。对面。是萧钰不曾忘记过的一个人。他脸上的伤疤还未全好,仍有淡淡的痕迹,但丝毫不影响他俊美的容颜。
而在这位白衣公子的身旁,站着他来到这个王朝后迎娶的夫人。
萧钰的神色突然冷冽起来,眸中的湿气瞬间凝结如冰。
他要走了。
这是萧钰脑中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但这是事实。
她不知道那边在谈些什么,只见陈璇的脸色不太好。芙岚却一直笑着,甚至安慰的牵住了她的手。
所有的柔情就像曾经对待她一样。旁人看来,道是鸾凤和鸣、故剑情深。
“你喜欢的人?”龙息佩里忽然传来了荭雪的疑问。
她就在港口的海面上浮动着,虽然距离这边稍远,却能把萧钰的神情和港口的情况都收入眼底。
那声音清淡如风。只有萧钰一人听到。
可萧钰并没有回答她。她看着芙岚的笑颜。心随着一点一点冰凉。
“他要走了。”荭雪像是在传话,“皇帝说,明年春时让他带公主殿下回来省亲。”
这一次反倒是荭雪在自言自语:“你知道陆桑在哪里吗?它在万里之外的坞海,乘船前来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他一走,只能半年后再来了。不过半年也不算远,你还会见到他的。”
萧钰沉着脸,凝结的目光又一瞬变得茫然。
荭雪叹了口气:“不过,他与他夫人的感情很好,他还会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萧钰想了想,回答她,“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但我……”
他三番两次舍命救她。甚至还吻过她,说过朝夕相伴那样的话。这些都算是喜欢吗?或者只是一时兴起,在她无法忘记他的时候,他却把她给忘了。
“但你喜欢他。”荭雪肯定的道。
皇帝他们的谈话很快就结束。
芙岚携着陈璇上船之时,皇帝面上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冷然之色。
而萧钰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又如何能怪他不来与自己道别,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藏身之处,再说他已经有了妻子。不管何时,他都应当把妻子放在第一位才是。怎还能惦记别的女人。
若他朝三暮四,才是自己厌恶的那一类人罢。
纵然这样想着,萧钰的心情还是如初沉重。
正当她深思之时,芙岚已经站到了甲板上,他一手牵着陈璇,一手举过头顶挥动着向港口送行的人告别。
表面上故作难舍,但那双明眸却只是淡然的扫过人山人海,然而,就在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的瞬间,却看到了她。
重重人海,只一眼,他就肯定挤在其中的人是谁。
“萧钰,她怎么来了?”这样的疑问从嘴里蹦出后他才笑自己愚笨。大半个江淮城的人都来了,而萧钰那样喜爱热闹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来。
陈璇听见她低语,侧目问他:“萧钰是谁?”
“是她……”芙岚恍似没听见陈璇的话,顾自凝眉看向远处。
陈璇当下也没多理会,转眼看回港口上坐在轮椅中的男人,随着注目,她视线里很快便薄雾朦胧。
芙岚下意识的把牵她的手松开。
帆起船行。宝船缓缓的退出港口,调转了个方向。
他顺着甲板边缘走到离她最近的地方,想要将她的面容看得更清楚。
然而少女却慢慢的退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