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瞳从来没有想过,人死了以后会怎么样。
或许会像一片云朵,轻轻地漂浮在空中。又或许会碎成千千万万片,无迹可寻。
却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身子冷冷冰冰无法动弹,神识却一片清明。
可她分明已经死了。
她亲眼看着云烨,那个她爱惨了也恨惨了的男子一如往常那般举止优雅,淡定从容,手里端着的“生息”仿佛不是可怖至极的毒药,而是玉盘珍馐,甚至,他在亲手灌她喝下以后,还能温柔细心地替她抚去嘴边的残渍,柔声地问她:疼么?
语气平淡得犹如询问当天的天气。
她当然忘不了那种疼痛。
犹如成千上百万只蚂蚁不断噬咬舔食的疼痛,她缩在他怀里剧烈的颤抖,下唇被咬得血肉模糊,他却强硬地掰开她的唇瓣,制止了她自残的举动。
犹记得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软软地坐卧在他的怀里,却是笑如桃靥 ,她羞红着脸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追问:喜欢我吗?
他亲昵地蹭了蹭她滚烫的脸颊,轻笑地说着:傻瓜。
她果真是傻瓜,满心欢喜地只待他将自己娶回家门,最终等来的却是一碗“生息”和满心的荒凉。
大概,一辈子都没有这般疼过吧,然后……然后她就变成现在的状况。
连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活着,亦或者死了。
有人在她耳边低语:终于,在一起了。
她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那人在她身边逐渐变得跟她一样冰冷。
为什么?
良久。
她终于睁开双眼。她活着,他却死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可最后她还是死了,她握着他的手将他当初亲手送给她的“缚痕”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上天入地,她也要,找他问个明白。
……
阎王殿,地狱的主宰,轮回的掌控。
此时,新任阎王正吹胡子瞪眼地瞧着着生死簿上的信息:云烨,男,享年八十一岁。
好吧,眼前这男子分明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
复又翻开另一页,白纸黑字写着:冷瞳,女,享年八十八岁。
好吧,眼前这女子分明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阎王苦着脸叹息,终究是他的失误,琼浆玉液下肚,迷了心智,失手乱了这生死簿,造就了一对痴男怨女。这二人原本两情相悦,已谈及婚嫁,却惨遭他横插一手,最终闹得个相爱相杀,不得善终……
也罢也罢……他就让他们重新来过,以弥补自身的过错吧……
阎王广袖一挥,两人便要重入轮回。
唉……
诶?这是什么情况?
阎王目瞪口呆地瞅着依旧站在原地的女子,思及这女子怨念太重,竟是不愿离去吗?心下愈发惭愧,只得小心地试探道:“你可否还有心愿未了?”
女子目光茫然地看着他,心如死灰,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绝望和不甘:“云烨在哪里?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他。”
阎王闻言心里的愧疚感又添了一层,眼里满是不忍……只得柔声抚慰道:“……这个、这个恐有不妥,他已经入了轮回,但你莫要担心,我定会帮你……”
……
死了?
冷瞳黯然,他竟真的是……死了么?可是,她还有好多问题没有问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他怎么敢死?
女子蓦地抬头正视着阎王一字一顿道:“告诉我,他在哪里?”语毕周身的怨气竟是添了三分。
阎王赶紧劝慰道:“你与他本是一世良缘,只是碰巧遭遇这千年一遇的天劫……生生打乱了你二人的姻缘线,你可知,天地轮回,自有安排……待我重新整顿,定还你与他一世相安……”说完伸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小心观察着女子的神色。
四周怨气似乎减弱了下去,阎王不由松了一口气,只听见那女子幽幽的声音传来:“天意?是老天不让我们在一起是么……呵,我偏不信,我偏要缠着他生生世世。”
女子说完头也不回地投入轮回,只求快些见到他,他还欠她,一个答复。
那时她家破人亡,无依无靠,是他从乱葬岗里捡到了她。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三岁相识,她尿了他一身,他小小的身子抱着她手忙脚乱。
八岁,她趁他熟睡,在他脸上画了个大大的王八,他知道,却不点破,只是隔天趁她不备在她脸颊上画了个小王八,一边一个,还带着她下山溜达了好几圈,气的她好几天都没搭理他。
十三岁,第一次月红,她吓得面无血色,抱着他哭得惊天动地,他却面红耳赤地推开她,从此再也不肯抱她,她撅着嘴巴一脸委屈,他只得无奈地把她抱过来,任她把鼻涕眼泪尽数蹭在身上。
十六岁,他说师傅要他下山当什么劳什子阁主,等过些年,他会回来娶她,她搂着他的脖子第一次感觉心跳快得乱无章法,有些紧张地问他自己是不是病了,他只是轻笑着并不回答。
十八岁,他终于来接她,他说他要救他最心爱的女子,第二天,一碗“生息”摆在她的面前,他说,她是最好的药引。
十三年的朝夕相处,两年的深情等候,十五年的真心错付。
她想问问他:云烨,你心里可曾有我?
……
阎王看着女子决然的背影,不由长叹一声:“痴儿……”
心下却略觉不对……
猛然回神,终是想明白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