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那男子跟前,挺直了背脊,正待要说话,却见那男子扔掉手里枯枝,双眼紧紧看着自己,眼里满是疑惑的道“鄢庄主?”
那西夏女子喊了她三声‘鄢庄主’,那男子自然听到了。
弄影一向不喜被人直视,皱着眉头撩了一下额边散发,确定那个印记已经被遮住,遂眨了眨眼,正色道“正是,实话告诉你罢,我便是那天下第一大庄夜茗山庄的庄主鄢弄影,”这话说得有点太大,弄影面上不禁微微一红,干咳两声,垂下眼帘,又接着道“你其实是我庄中护院,名字叫,叫那张三哥,你有个哥哥,是那李家庄外城隍庙的庙主张二哥,他将你自幼便托付给我,你两个月前,失手打碎了镇庄之宝,那观音娘娘赐给第一任庄主的玉净瓶,于是被张先生用戒尺打坏了头,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在此地已经流放了七七四十九天,原本还要流放三十二天,满那九九八十一之数,只是你刚才救主有功,我这便带你回庄子去。”
她这番话,说得煞有介事,说完之后,抬起头,悄悄看了那男子一眼,却不知道他信是不信。
这一眼望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男子并没有看她,似乎在沉思什么,只是那眼中神色,跟方才庙中所见的飘忽迷茫已经大不相同。
“那西夏女子说的没错,你是躲不过没藏讹庞的追捕的,要绝后患,就要杀掉没藏讹庞。”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弄影着实没想到那人竟会说这般话,吓得往后倒退一步,然后瞪着双眼看着这人。
她却不知,这人在失去记忆之前,就是个一念之间断人生死的角色。
尽管他还想不起来他自己是谁,但是脑海里面,却没有以前那么乱了,似乎心里曾经缺失的东西,正在一块块的填补了起来。
只要在她身边,就一定能找回自己的记忆。
这个小女孩一会说自己是罗叉娑,一会说自己是张三哥,明显都是在胡说八道,只是她喜欢胡说八道,就由她胡说八道去吧,似乎自己这一生,就是在等这么一个人,不停的在跟自己身边胡说八道。
方才那一番遭遇,他已经大致看出,没藏讹庞要找某样东西,而这个小女孩,是关键。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却知道没藏讹庞是谁——他是当今西夏皇帝李谅祚的舅父,西夏实权的实际掌握者。
只是这个小女孩,怎么会惹上西夏国的呢?他转过眼睛,望着弄影。
然而不管如何,那个没藏讹庞都必须死。
若在以往,他是不会轻易做这个决定的,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值不值得冒险去杀;没藏讹庞死了之后,西夏政权由谁来执掌;新的执政者对南朝跟金朝会是什么态度;这些对他要做的事情,会有哪方面的影响——所有种种,原本都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他从少年时候起,就已经习惯思考自己每做的一件事情,最终可能导致的后果。
这是长期处于政治漩涡中心的人,必须有的素养。
只是此刻,他全然不会去顾及这许多,似乎他跟这个小女孩之间有太多的牵绊,唯有帮她杀了没藏讹庞,确保她平安,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只是鄢弄影,却着实没有那么远大的计划,她不可思议的看了眼这个男子,悄声说道“杀…杀没藏讹庞啊?”
“对!你不杀他,他必定要将你捉走,唔,他为什么要捉你?”这男子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天生的居高临下咄咄逼人,弄影听着,老大的不惯,哼了一声,肃然道“这是本庄主的私事,你一个护院。。。。”
她话尚未说完,那男子竟俯下身,双手扶着她的肩头,低头看着她,低声道“说。”
这一个字,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还有几分弄影觉察不到的隐藏在深处的关切,弄影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心中暗叫不好,这个捡来的护院,竟似乎不是那么好由她使唤,此刻便已经有了那反客为主之嫌。
只是那双眼睛,竟看得她胸口些许发痛,犹豫再三,终无可奈何道“我跟那没藏讹庞,都在找一样东西,我先拿到了,却被另一伙歹人抢走,没藏讹庞想要抢回那东西,所以就要捉我。”
“什么东西?”那男子继续低声问道。
“一个可以让我成为武功天下第一的东西。”弄影说完这话,便低下了头。
“你要成为武功天下第一?”
弄影虽看不到那男子表情,但是已经可以从他那语气中听出他明显感到诧异。
弄影情知她这个愿望不管谁听了都是这副反应,只是心中终究不悦,闷声道“我体质先天缺陷,但我自幼便勤奋刻苦,张先生说了,勤能补拙,不去努力,又怎知道我这一生就不能成为天下第一呢。”
她这番话说得振振有词,那男子面上诧异之色更重,过了好半响,才低声道“天下第一,又有什么重要的。”
“天下第一不重要,那天下第几才重要?”弄影话里已经带着几分怒气。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打消她这个念头,此刻这荒野古庙之中遇到个疯疯癫癫的男子,竟也来指摘她的理想。
“那就天下第一。”他淡淡说道。既然是她的愿望,那他想办法实现就是。
说罢,弯腰在地上拾起婉婵的长刀,看了眼四周,便朝照夜白走去。
弄影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急忙追上去,跟在他身后道“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