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欢离开前,看了看九黎,目光中酸甜苦辣聚集,似欲道些安慰之言,但嘴角抽搐了几番,终是无言离去。
九黎知道夏云欢此时与自己的感受应是同等的:从一出生就被命运摆了一道,并不是什么好事。那份无奈的酸楚也不是任何人都能道得出来。
待门打开又再次关上,九黎方把目光转移到皇帝的身上,“您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皇帝双眼微睁,勉强保持着清醒,听到九黎的提问,似乎有些尴尬,“阿黎,能叫我一声父亲么?”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寡人”。
九黎突然鼻子有些发酸,只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叫过父亲这个词,如今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教她叫他父亲,总觉不大适应。深深呼了口气,她抬起目光,微笑:“父……亲……”
皇帝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只是笑的同时重重地咳了一下。“那么……”因为咳嗽,他又敛去了笑容,恢复了帝王惯有的肃穆,“阿黎,你愿意帮父亲一个忙么?”
九黎点头,“嗯,可以。”
她的答应与对方是谁无关,只是出于一种对于他人的怜悯。
皇帝的脸色此时有些发青,现在清醒的每时每刻都是在勉强。“当年被你母后封印在九重天塔的邪魔修罗……”他缓缓道,“现在正附在寡人的体内,想要借助寡人的九五至尊的灵气复活。”
皇帝知道这件事!九黎多少有猜到皇帝知道这件事,但听到皇帝这般平静的说出来时,还是吃惊不已。
“两年……”皇帝沉沉地喘息着,接着道,“他附在寡人的体内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来,它一直在寡人的体内与寡人对话。寡人一直拼命地与它相抗,终究在三个月前败给了它,便这般昏迷了三个月。除了大教爷,没有人知道寡人昏睡不醒的真正原因。
昏迷的这些天,寡人与修罗同处在一个空间中,每天听着它在耳边唠叨。这次寡人之所以能够醒来,是它特意的安排。它给寡人一夜的时间,让寡人见你们。因为它知道,寡人最大的弱点,便是你与云欢。它让寡人见你,无非是为了让寡人败得更彻底。”
九黎早便知道,邪魔向来蛊惑人心。它会不断同人说话,等待有人应它,它便可以附在那人的体内。但只要人一直不应他,它便无可奈何。她一直以为如修罗墟这般至高级别的邪魔,无需那些普通邪魔的步骤便可以进入人体。
“三个月前,你应了它?”她此时不由得有些恼火,“你应了他,才让它得逞进入你体内的?你……你怎么可以应它!你明知道它是邪魔,并且已经与它对抗了那么长的时间,怎么还会应它!它对你说了什么?它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应他?”
皇帝苦笑了笑,合上了眼睛,缓缓道:“它其实一直都只是在寡人耳边说同一句话。”压低了声音,似乎努力模仿邪魔的声音:“是你杀了你的妻子……是你害了那两个孩子……是你……你是罪魁祸首……”
那声音听着却竟像是真的邪魔的声音。
九黎心头不由一阵毛骨悚然,“既然是同一句话,为什么你还要应它?”
“因为……累了……”皇帝声音微弱的道,“阿黎……你的父亲再次犯了一个错。可以……可以帮你的父亲弥补这最后一个错么?你母后的宫殿里有一幅你母后留下的字迹画,上面……记载着……驱除修罗的法子……”
声音愈来愈弱,最后消失。
眼泪顺着九黎的脸颊流下。现在没有谁看着她了,她终于可以剥开那份坚强,软弱一回。
“为什么……”她伏在龙床前,忍不住地浑身颤抖,“为什么你要杀了娘亲?那时,娘亲她不是有意想要去杀太后的,她是被人下了蛊毒啊,她是被人控制了……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调查清楚就把娘亲杀了……她为你做了多少事啊?却终究抵不过太后在你心中的位置么?”
“你把娘亲杀了,把我抛弃了,如今却还奢求我来救你?”九黎晃着身子站了起来,满是泪水的双眸中尽是讽刺的嘲笑,“告诉我,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要我救你?有什么资格?快睁开眼睛,告诉我!”
然而皇帝已经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也许不再醒来。
九黎看着这个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子的面容,怔怔地看了许久,待眼泪干涸,方转身一步一晃地离开。
九黎打开门的瞬间,晨曦朝阳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她的脸上。
侯在门前的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聚集在九黎的身上。那些目光中,全是殷勤的关切,对皇帝的关切。
他们不知道,三个月前,他们的皇帝抛弃了他们,应了邪魔,只因为……累了……
夏云欢这时走到九黎的身边,打开了皇帝与他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寡人的病非上任皇太子夏云欢不能治愈,特封夏云欢为安乐神医,专为寡人治病。九黎由于模样与麝熙皇后相似,又极为善良乖巧,寡人甚是喜欢,便收其为义女封婧?公主,命协助夏云欢找出治愈寡人的法子。安乐殿赐予夏云欢作为宫邸,婧?殿赐予九黎作为宫邸。
钦此。”
在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声中,九黎悄然摸去眼角的划过的最后一滴泪珠。
即使是现在,皇帝依然没有承认她这个女儿,却封给了她一个空有的公主名分,只是因为她能够协助夏云欢救他。
如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