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帛尧向来觉得自己赌运不错,纵观当今天子的一生,那是向命运不屈抗争的一生,如果在三四十年代,绝对是个合格的革命斗士,什么方志敏、刘胡兰之类的。这样一个人,连命运都不能让他低下头来,几大士族又怎么可能,数十年治理天下,皇帝身上的气魄等闲人哪能养得出来。
关键一点,让一个宁可死都不服输的人妥协,那就等于跟他说“你投降吧,认输吧,这样你就能好好做你的皇帝,我们才不会给你找麻烦”。这样一来,皇帝即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绝对不会同几大士族妥协下去。所以她多嘴多舌说什么“男儿当热血,引刀成一快”,天知道她这句话从哪里听来的。
来京只待一夜,次日下午就要启程,程帛尧琢磨着,皇帝下了朝就能来宣她,没料想到皇帝比她来得还要快得多:“陛下?”
“朕从不跟愚蠢的人结盟,帛尧,你很聪明。”皇帝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跟几大士族走到一条路上,之所以要跟程帛尧这么说,那是因为皇帝不打算带程帛尧玩,也不打算带道院玩儿。他自己的天下,他要自己玩着,二十余年来攘内安外,他何曾怕过谁。
“所以,陛下打算跟我,啊不……打算跟道院结盟么?”她还不值得皇帝这么费思量,皇帝到底还是看重道院的力量。而且,从这也看得出来,皇帝对慧荣皇后和李易有着很深的情义,否则皇帝不会因此而顾忌。
跟皇帝商议了印刷手札的事宜后,也就差不多到该启程的时候了,直接从宫门口上马车,出门时她就跟程国公府上下打过招呼了。回到道院时午饭刚过,李崇安正在安排道院里的日常事务。听见有人报她回来,连忙赶出来迎她。
但是原本该跟她嘘寒问暖的李崇安却一个字都没吐,只是静静地携同她穿过庭院,然后坐下看着她:“你是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事了吗?”
李崇安点点头,依旧不语。
看来很生气啊,程帛尧摸摸后脑勺,可无辜可无辜地眨巴眼:“我原本去真的只是要跟陛下谈印刷书稿的事,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真的,崇安师兄。你要相信我呀。”
红狐狸挤眉弄眼摇尾巴,这景象倒是很久都没有看到了,不过。李崇安依旧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她沉默无言。
他这样不说话光盯着她看,都快要把她给弄疯了:“李崇安,你要不要这样,我不过就是进宫跟陛下商量了件事。你用得着跟看叛徒似的看着我,我又没背叛道院。”
“程帛尧,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为了给挡风挡雨,让你永远过得像从前一般无忧无虑,可是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不该你去操心的事瞎操心。不该你去做的事瞎忙,每一件事我都自有打算,你这样冒冒然去做。有没有想过会打乱我的步骤。你总觉得你很聪明,你也确定很聪明,但是这份聪明往往让你宁愿凭着自己揣测去做,也不愿意跟我商量。你有什么事儿,从不跟我说。我有什么事儿,你也从不问。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体贴,错了,程帛尧,你让我很心寒。”李崇安眯起眼睛,好吧,其实他完全是在吓唬她,红狐狸越来越大胆,这样由着她下去不知道她日后还能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来,此风断不可涨。
哇,这……这么严重。程帛尧一时间真被吓着了,李崇安冲她别说重话,声音重一点都没有过。可眼下语调冷 冷的,真像是寒了心一般,她不由得嗫嚅起来,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可是她不觉得自己有做错啊,这局棋进行到现在,正好是布局的阶段,去寻求同盟正好是现在该做的:“我……我应该没做错,可……可没跟你说是我不对。可是你也不对呀,干嘛什么事儿都要我问,干嘛要你给我挡风……不,这点我要。但我没有瞎帮忙,更没有越越忙,我明明在正确的时机做了正确的事。”
他就知道红狐狸是死都不会认错的,虽然有时候她认起错来很快很快,但是越到了这样的事上,她越不会服软儿。红狐狸就是有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本事呐,李崇安在心里长叹一声,他的红狐狸胆儿着实肥了:“尧尧,你可曾想过,听到这个消息我有多着急,有多担心。你有没有想过,这一路上若不是陛下派人暗中护送你,你都无法顺利回到道院。”
这……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好吧,她知道自己的举动确实很傻了:“我错了。”
看看看,红狐狸就是这样,说事儿她不会低头,说言行举止,她认起错来麻溜得很。李崇安现在有种想伸手掐死她的冲动,她就是有本事让人恨得牙痒痒又下不去手:“错什么错,你还错呢,全是我的错。活该为你担心惊受怕,活该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活该什么事儿都替你做,什么事儿都替你想周到,你还要自个儿上赶着去操心去劳神。尧尧,你怀着身子,就不能安份点儿吗?就算是为了孩子,为了这个你盼了又盼才来到的孩子。”
说到孩子,小被害妄想症忽然一凝神,凑到李崇安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确定自己不会错过他眼神里任何微小的异动后才问道:“崇安师兄,我们有孩子了,你并不是很高兴是不是,你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是不是?”
李崇安被她这气场十足地一问喝住了,一时间有点儿慢半拍,眼神自然一滞,过得片刻再瞪着她道:“胡说些什么,往日里我殷殷相盼,你就记不住,现在又来怀疑。说说,我哪点儿让你怀疑了,说清楚,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