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盘龙城银雪飞舞,直到翌日清晨方才停下。t
祖甲原本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冻饿,体虚力弱,在王府中吃了些东西,又休憩一夜,便已大体恢复。他唤来婢女换了一套素服,骑马来到院子山下,举头望见满山宅院屋顶墙头尽覆着皑皑白雪。山腰一处人家院中堆满白伞白花,墙头挂满素缟灯笼,隐隐有泣声传出。
祖甲舍马走上山径,踩着石阶逶迤来到这户人家,一路上满心全是婉儿在龙舟赛上那勾魂的一笑,心说,虽然婉儿假意嫁与自己,又几乎害了自己性命,却终究只是为了救他丈夫而已,又想如此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一生竟如此曲折悲凉,忍不住热泪盈眶,喟然长叹。
来到院门外,见里面站了不少人,猜想全是院子山的乡邻。举步进院,看见堂屋正中设有一处灵堂,一副新漆棺木赫然在目,棺木下有一少年缟衣白带,长跪不起,正在烧纸,正是婉儿的独子子燕。众乡亲皆已知悉祖甲即将袭任王位,见他走进院中,忙不迭拉着身边的童子伏身地上。
祖甲心中衔悲,顾不得地上众人,径直来到那棺木前面,只见那棺木并未合盖,婉儿仰卧其中,锦衣绣服,星眸微合,樱唇轻泯,似呼之即应,不由地情深意笃地轻唤了一声:
“婉儿!”
那婉儿舌关微闭,没有半点反应。
祖甲怔怔地望着她的花容月貌,意识到斯人已逝,永无聚日,忽地伏在棺木上大放悲声。
众人瞧他一片痴情,心说,这祖甲贵为王胄,妻妾成群,怎的就对院子山这乡间女子情有独钟?彼此皆大惑不解。岂知这世界皆由情而生,即便贵为帝王,亦难逃情关。
左烈自厢房走出,伏身跪于祖甲跟前。
祖甲饮泣良久,回首见脚边伏着左烈,忙以袖拭面,将他扶起。
左烈知祖甲与婉儿在一起相守了十年,现在又得知婉儿被人胁迫利用,并非本心害他,所以冰释前嫌,前来凭吊。
左烈自怀中取出那枚蜡丸,虽然情知这其中或有阴谋,也坦然交到祖甲手中。
祖甲捏碎蜡壳,取出一张卷叠着的薄薄的帛书,见上面用炭精写着数十行字,才看数行便面露苦色,直觉往事不堪回首,待看到末尾竟忽地勃然大怒,指左烈道:
“你可知罪!”
左烈大吃一惊,连忙伏身地上,却不知自己罪从何来。
祖甲将帛书掷于地上。
左烈拾在手中,逐句细看,才知上面写着十年前一桩不堪提及的往事。
十年前,也就是武丁59年,商朝帝国外无战事,内无忧患,政通人和,百姓富足,无甚有趣的事可说,只有武丁寿典尚值一提,为给武丁贺寿,展示帝国威仪,臣相傅说通知天下属国首领会盟王都,令人将王城中每条街道挂满红灯笼,营造出一派祥瑞喜庆的氛围,宫中更是鼓乐喧天,爆竹山响。
这日,春阳普照,武丁心情大好,欲乘各属国首领入宫参加他的寿典时宣布新的太子人选。
几年前,原来的太子也就是武丁的长子祖己,屡遭妃嫔与大臣们的非议,虽然武丁发现有些事情查无实据,显然是人们捕风捉影,却终究说明长子不能服众,才具不足,所以武丁只好忍痛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他流放到外地,希望他借机发愤图强,做出一番业绩,令人刮目相看,自己亦好重新封他为太子,谁知他不争气,竟因此一蹶不振,郁郁而死,致使武丁又悔又痛,多年不再言及太子之事,直至今日仍未定下合法的王位继承人。
近年,武丁虑及自己年事已高,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便想重定太子之事已然刻不容缓。按照兄终弟及、父终子继的祖制,长子祖己之后的合法继承人应为次子祖庚,祖庚的生母也就是现在的王后亦一再聒噪要立祖庚为新太子,但是,武丁暗地考察祖庚后却发现祖庚生性多疑,为人阴险凶狠,如果将王位传与他,恐怕他的兄弟姊妹皆要遭难,又观三子祖甲为人宽仁忠厚,且他屡次跟随宠姬妇好征讨方国,军功赫赫,因而便在心中选定祖甲继太子之位,作为帝国的合法继承人,只是未找到合适的时机公诸于众。
到了辰巳相交之时,方国使节、属国首领、朝中大臣皆陆续入宫,彼此见着旧识新知,免不了攀肩搂腰,把手言欢,朝堂上顿时热闹起来。将至正午,王后领着**姬妾列着长长的队伍姗姗而来,分坐于丹墀两侧,朝堂上顿时飘浮起勾人的脂粉香气。那些女人一个个挺乳翘臀,樱唇抹红,斗艳争奇,有清丽脱俗、娇俏可人的,亦有香艳袭人、环肥燕瘦的,真是美女如云、**无边。嗣后,武丁身着龙衣、足踏云靴,在婢女簇拥下举步登堂,高坐于丹墀龙榻之上,堂上众人纷纷伏地齐呼:“吾王万寿,吾王吉祥!”真正是声震朝野。
寿典开始,众人刚刚落座,立刻听见钟磬齐鸣,鼓乐喧天。又见舞女歌儿翩翩进入乐池,各施绝技。各国使节纷纷上前向武丁敬酒祝寿。待酒过三巡,武丁授意臣相傅说,令歌舞伎悉数退下,教众人安静。
朝堂上立时鸦雀无声,只余下武丁一人的声音:“今日适逢寡人寿诞,日子大好,因寡人虑及年事已高,立新太子之事已刻不容缓。今日,恰逢各国使节、众位爱卿在这朝堂之上,寡人便乘此吉时布告天下,太子之位授与……”
一语未尽,与武丁同坐的王后佯装醉酒,举杯向武丁一揖,娇滴滴地道:“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