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又是怎么了?”堇南被他盯得心里没了底。
淳于崇义冷哼一声,正要开口,李婆就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老爷,二夫人浑身烫得像个火炉,这会子神思不清的,一直喃喃着要您过去呢……”
淳于崇义一听,面色愈加焦急,连忙抬步过去探看巫氏的病情。
堇南被这事弄得二丈摸不到头脑,她向李婆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没有按照我说的法子去做么?”
“唉哟小姐,你可别怀疑我呀,我可是老实按你说的法子去照料二夫人,丝毫不敢松懈。可谁知——”李婆说着,飞快地抬眼看了堇南一眼,神色有些异常:“今儿一早,二夫人病得更重了……小姐,你确定,二夫人真的只是染了风寒,没有其他的病症?”
“我当然确定。”堇南不假思索道。回想昨夜帮巫氏看诊的情景,她确定是风寒无疑。
既然是风寒,巫氏喝了姜汤、又发了一晚上的汗,怎会有不好的道理呢……
心中正有些纳闷,突然瞥到李婆端着的一只粉彩盖碗,她觉得不对劲,二话不说揭开盖子一瞧,里面居然是蚌肉。
在《随息居饮食谱》一书中,蚌肉多食寒中,风寒者勿食之,则寒邪不易外解,感冒迁延难愈。
蚌肉,乃是风寒的大忌!
她睨着李婆道:“你们不知道,感了风寒的人不能食用蚌肉么?”
“……”李婆抖手抖脚地将盖子放上,狡辩道:“小姐,您看错了,这是燕窝,不是蚌肉。”
堇南忽地笑了。
她原想,可能李婆真的不知道蚌肉的害处,可此时见其做贼心虚地矢口狡辩,她就知这又是巫氏的一个阴谋了。
明明就是蚌肉,居然说是燕窝来唬弄自己。真是睁眼说瞎话,拿自己当傻子打整呢!
正想将李婆手中的盖碗夺到手,作为揭穿她们主仆二人背地里使诈的证据,叶氏突然推门进来,李婆趁着堇南错神之际,弓着腰溜了出去。
“娘。”堇南微微蹙眉,“你怎么来了?”
“我让阿阮熬了点发汗汤,里面加了羌活、紫苏叶和几片茶叶……可以治她的风寒。”
知道叶氏口中的她是指巫氏,堇南的眉都快拧成两个小疙瘩了。
叶氏今日褪去了冠服,一身过于淡雅的衣裳托得她整个人越发的黯淡了。她看着堇南愁眉苦脸的模样,正想说什么,屏风后传来的声音却让她不禁凝住了。
“老爷……”是巫氏的声音。
“你也莫怪小姐,小姐本性良善,断不会诊错贱妾的病……她会如此,定是受人教唆的……所以老爷你千万不要责罚她,她还小,不知世上人心险恶……”
“说到底,贱妾之所以会突然病倒,是老天要惩罚贱妾……咳咳……贱妾不该一声不响就将夫人的思君园给伐了……”
巫氏的声音很是微弱,但偏偏一字不落地钻入了堇南的耳朵里,刺痛着她的耳膜。
堇南张口结舌地凝在原地,直到淳于崇义冲出来,开始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叶氏时,她仍旧没有缓过神来。
巫氏的话字字带刺,句句都将矛头引向叶氏。她仅用一番精心编制的言语,就让淳于崇义对叶氏丧失了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以及磨光了他和她之间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他甚至还提出了休妻之事。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将叶氏休了。叶氏家族仍旧有着让他不可小觑的势力,他无法将叶氏逐出府,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越加愤恨了。
他打心眼里厌恶面前这个形容枯槁、丑如老妪的女人,平日里他忍着,此时在巫氏的煽风点火下,他开始用一把无形的刀剑来伤害叶氏,想要将其伤得体无完肤,他方能释放多年郁积在心中的怨气。
“毒妇!余的眼中容不下你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带着你手中的那碗毒药,滚!”
整个受刑过程中,叶氏紧咬着双唇,一言不发。直到踏出房间时,她才浑身不可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她抓着自己的衣襟,苍白如纸的手背上有青筋跳跃。
“我倒希望,这真是一碗毒药……我就不用如此痛苦地活下去了……”
垂眼,一滴泪滑落在碗里,瞬间没入漆黑的药汁里。
“娘!”堇南被叶氏的话吓住了,她抱住她的腰,死死地箍着她。蓦地,她又放开手,道:“我去找李婆!让她把实情说出来!”
“南儿!回来……”叶氏拦住堇南。
她的声音绝望而又平静:“他不愿信我,有再多的证据摆在他眼前,他也不会信我。”
***
夜里,像是下雨了。
窗外有?的声响,夜风里有一股湿漉漉的凉意,沿着门窗缝隙钻入屋里,熟睡中的堇南蜷起身子,一点点往叶氏的怀里靠过去。
叶氏还未睡去,她睁着微肿的眼,轻轻地拍着堇南的背。
在她温柔的安抚中,堇南这一觉睡得很沉,就像落入一个幸福美满的梦境之中,她不愿醒来。
可梦总是会醒的,当她睁开眼时,她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娘?”她喊了一声。声音漂浮在静悄悄的房间里,没有得到回应。
她心头一紧。
她翻身跳下床,趿着鞋跑了出去。
经过一夜的雨,府中的小径上铺满了落红、残叶……清晨在府中打扫的丫鬟们迷糊着眼,连连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
突然间,眼前的一幕让她们都清醒过来,个个都惊讶地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