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的身子已经七个多月了,早已隆起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近日连多走几步路都觉得腰酸腿疼,平日里除了在屋前的小院里走上几圈,其余时间几乎都待在屋子里养胎。故而,对于近日全城热议的关于吏部侍郎公子的亲事,她的确是一无所知。今日为了送月桂出嫁而出了碧落院的大门,在夏府的主干道上站了一会儿,便听到四周的下人都在窃窃私语,似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提到了在今日成婚的杜家公子。听了众人的只言片语,云曦心中略有所动,这京城虽说地域甚广,杜姓人家不知何几,但能被众人称为杜侍郎的人,恐怕就只有大姑娘生前的公爹了。说起来这杜侍郎大人一共有五位公子,但真正嫡出的却只有两位。如今杜公子的亲事能引起全京城百姓的热议,想来必然不会是那些默默无闻的庶出公子,因而今日成亲的新郎官很可能就是云曦曾经的大姐夫杜二公子。有了这样的猜测,云曦的心情顿时跌进了谷底,方才因月桂出嫁而感受到的喜悦在刹那间便消失殆尽。
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云曦也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回到屋中,低落的情绪令她不似往常那般开怀,竟然独自默默地躺在贵妃椅上望着窗外的早春风光。这会儿桃舒跟着李妈妈正在顾奶娘那儿帮她招呼客人,而杏雨则在一旁忙着做自己的嫁衣,倒是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是时,一个身穿草绿色小褂的丫鬟进了屋,单手搬来一张小木几放在云曦的身旁,再将手中的桂花糕放在上面,方便她取用。云曦拿起一块点心捏在手里,状似无意地问道:“浣纱,方才我听到大家都在嘀咕什么杜侍郎家的亲事。你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名唤浣纱的小丫鬟原本是夏辰烨成婚时秦嬷嬷特意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丫鬟,李妈妈来到夏府后,与其他的几位妈妈亲自调教这一批才刚入府丫鬟。如今云曦身边的大丫鬟陆续都要出嫁了,即使婚后多数人仍会回到内宅做事,身边的丫鬟也必然会有所调整,因而趁着几个大丫鬟出嫁前夕,李妈妈便把其中较为伶俐的浣纱和霓裳暂且她放到云曦身边历练历练。这浣纱已经进屋半个多月了,平日里也算是踏实勤恳,如今见云曦第一次单独问话,恨不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倾囊道出:“这件事情好似在京里流传了一个多月了。今日成婚的是侍郎大人的二公子和内务府林大人的嫡亲孙女。据说这林三姑娘不仅长得国色天香,更是诗书琴琪样样精通,早年上门提亲的公子差点踩破门槛。却一直未有能令她看上眼的。后来,林二夫人突然逝世,林三姑娘为其守孝三年,这婚事也就耽搁了,如今年方二十的她几乎乏人问津。才甘愿做杜二公子的续弦。听外院守门的大娘说,这门亲事其实在去年的春天便定下来了,原本是要在年前成婚的,怎么说林三姑娘那时还不到二十,可巧遇上先皇逝世,这亲事才一直拖到了今日。”
杜林两家的亲事如今可说是家喻户晓。素来消息灵通的杏雨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如今听到浣纱说起这件事,顿时火冒三丈。两手一甩,将自己的嫁衣扔在一边,忿忿不平地说道:“一提到这门亲事奴婢就气得踹不过气来,咱们大姑奶奶才去世不到一年,真真是尸骨未寒的时候。这杜家便急着给大姑爷找填房,简直是欺人太甚了。而大姑爷也实在是……”
“杏雨,你怎么连做嫁衣都是这般嘟嘟囔囔的,若是做得烦了就赶紧过来端燕窝,也省得你老是说这些有的没的!”未等杏雨发泄完胸口的气闷,端着一个炖盅刚踏进屋的桃舒便厉声喝止了她的话语,脸上一片铁青,似在训斥杏雨的多言。
杏雨望着桃舒那凝重的神色,先是不甘心地张了张嘴,忽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认错似的垂下了头,急急忙忙地跑去接过炖盅,默默无声地为云曦盛燕窝。
早上送月桂出嫁,在碧落院外站了许久,云曦本就隐约觉得腹中空空,但眼前原先最喜欢的桂花糕似乎已没了往日那般诱人,而温热的燕窝也只是随意喝了几口便搁置在桌上。若是按这个世界的社会准则来说,杏雨对杜二少爷以及整个杜家的抱怨实在太过严苛了。杜二公子年纪轻轻便痛丧配偶,膝下更是无一子嗣,自然应该尽快续弦延续香火的,这在常人看来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否则全京城的人就不会以单纯看戏的态度来议论这门亲事了。但一旦想起杜二少爷曾经与大姑娘伉俪情深的模样,云曦便不能理智地接受今日的这场婚礼。大姑娘出殡那日,杜二公子那番伤心欲绝、形容憔悴的样子,她至今都历历在目。那时的她虽然哀伤与大姑娘的香消玉殒,却也暗暗为其感到欣慰。然而,时过境迁,在大姑娘死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杜家便迫不及待地为杜二公子张罗着娶填房,这在云曦看来是难以接受的,更令她无法承受的是,彼时看似一往情深的杜二公子,竟然这么快便忘了那个为他生儿育女而悲惨离世的结发妻子,这会儿正欢欢喜喜地迎接着另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这究竟是天下女子的悲哀还是世间男子的无情?
思绪逐渐陷入了一个难以自拔的死胡同,云曦忽而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意味来。此刻她正是挺着一个七个多月的大肚子,随着临盆的日子渐渐临近,原先并不怎么担心生产的她这几日也逐渐萌生了些许紧张和恐惧感,开始忧虑临盆那日是否会发生什么意外。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