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点,雁游马上奔下楼去。
厂里的化学试剂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取用,好在他的岗位是分捡废铁,偶尔有些废铁除了表面粘附的垃圾就能用,这时会用到硝酸,所以厂房里还存放了一些用剩的。
打量四下无人,雁游用备用钥匙打开厂房大门,用准备好的玻璃瓶子,将残余的溶液倒走了一半。
回到房间,他努力回想着关于硝酸的知识。
硝酸腐蚀性非常强,除了实验之外,一般日常使用时都要将之稀释,降低浓度。
想到这些,雁游心里隐隐有了低。但他吃不准硝酸的本来性能究竟有多强悍。想了一想,他取出一枚铁钉放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滴溶液上去。
溶液甫一接触铁钉,便嗤地一声冒出白烟,吐出许多泡泡。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不但铁钉被洞穿为二,甚至连下面的石砖都添了一个细小的孔洞。
硝酸的威力,竟这么强!
雁游心中大喜,连忙找出几只瓷碗,分别往里面添加同等份量的硝酸。又取来清水,按不同的比例注入,再把家里剩下的铁钉找来,挨个儿实验。
浸泡在不同浓度硝酸溶液中的铁钉,各自发生了不同的变化。有的腐蚀太过,有的又完全看不出痕迹。直到试验到比重为百分之一的溶液时,终于呈现了雁游想要的结果。
注视着被溶消化解了表面的铁锈,重新变得光洁如新的铁钉,雁游兴奋不已:“成了!”
琉璃厂茶室。
茶水换了三壶,续了两次;周围几对捉着象棋、围棋厮杀对弈的老大爷也被莫老看了个遍,却仍是不见那位小朋友的影子。
待到后来,莫老已不去看表,直接找服务员要了一叠过期报纸慢慢翻看,从新闻民生里重新去看这座他阔别多年的城市。
小方起先不敢催促,但眼瞅着离约定时间已过去了一刻钟,胆子不禁大了起来。
重新叫服务员新沏了龙井端上来,他为莫老斟上一杯,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都过去好一会儿了,怎么还不见人?会不会是路上堵车了。”
“这里又不是港岛,还没那么多私家车。”
见老板放下了报纸,转而开始擦拭多年不离身的怀表,小方又试探道:“也许是小孩子贪玩,跑去了别的地方。您看,都该吃晚饭了,还要等下去吗?”
“唔,如果你饿了,那就先走,晚上再来接我。”
莫老淡淡一句话,顿时堵得小方手忙脚乱:“我不饿,就是怕您饿过头又犯了胃病。”
小方生怕老板对自己留下坏印象。还想再解释几句,一名少年突然走到桌前,微微喘息着说道:“老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时忘了摆在哪里,几乎把家翻遍了才找到。”
这少年正是雁游。他在家里多耽误了一会儿,刚才是跑着过来的,现在还没缓过气来。细密的汗珠从发根点点渗下,沿着尖削的下巴将背心打湿了一片。整张脸胀得通红,却因此愈显得皮肤白皙。
莫老见他明显累得狠了,连忙将怀表收进中山装的口袋,又起身亲自为他拉开椅子,又把茶点推到他面前:“真是麻烦你了,快歇一歇。”
一旁小方看见,顿时惊得合不拢嘴:莫老几时这样鞍前马后地伺候过人?这可是连他最疼爱的小孙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啊!真不知他老人家为何对这个一身穷酸的少年这般青眼有加。
小方虽然也是华夏人,从小接受的却是西式教育,而且在港岛出生,所以他根本无法理解莫老暮年还乡的怅然。对莫老而言,雁游不仅仅只是一名偶遇的普通少年,还让他想起当年学堂里,那些同样出身普通家庭的同窗。
所谓触景生情,大抵如此。那份似是还非的惘然,令莫老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格外柔软。
雁游虽然聪慧,却也无法体会到这份老年人特有的怅思,只道遇上了一位特别和气的老者。
一口气灌下半盏茶,稍稍缓过了一些,他拿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老人家,就是它了。”
近乡情怯,一直在期待的莫老这会儿反而有些迟疑起来。枯瘦的手指摩挲片刻,才慢慢剥开裹在外面的牛皮纸。
一个金芒闪光的鎏金匣子,就此呈现在三人面前。
它是残缺的,不但缺少上盖,仅有底座,连周身原本的珠饰都剥落殆尽。许多地方还有深浅不一的黑痕,不复当年精致,处处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小方只扫了一眼,便在心里嘀咕:“这盒子真是比想像中的还破,也不知是不是莫老要找的。但就算是,他老人家也多半会失望吧……”
一念未已,他无意往莫老的脸上一瞟,登时再度目瞪口呆:外慈内刚,一生要强的莫老,居然哭了!虽然只是眼角沁出一滴泪珠,但他确实是落泪了!难道这盒子有什么魔力不成?
满心疑惑的小方不敢询问莫老,只带着一肚子疑问,视线不断在残匣与莫老身上打转,试图找出彼此之间的联系。
而曾经经历战乱,看惯了世间百态的雁游,在看见莫老突然落泪后并不太吃惊,只是不无惆怅的想到,看来这残匣背后也有一段往事。
再联想起完整的首饰盒是因为战火而变得残缺,想到这无知无觉的小小物件身后也许承载了种种人生苦难,悲欢离合,雁游原本因偶然寻到商机带来的兴奋不知不觉慢慢消失,余下的唯有惆怅。
他不但爱古玩,更懂得欣赏古玩之美。古玩的美不仅仅在于能工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