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晓云的婚期定在二月初九,二月初一,连掌柜便将族里的长辈并几个对万家酒馆的企图心最大的亲戚请到了万家酒馆,之外还请了文氏、白氏并姜老头、唐老爹等邻居,连旧书斋的原老先生也被她请了来,原老先生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依然笑眯眯的,手里拖着个紫砂小茶壶,不时地撮一口,叹一声,多大的享受一般。
连掌柜要清点她的嫁妆,连二哥则要清算账目。
女人的嫁妆是女人的私有财产,不管是以何种方式离开夫家,都是可以带走的。连掌柜虽然只是养女,但当年她养父连江东还是给她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的。前几年日子过的艰难的时候,为了保住万家酒馆,连掌柜拿出了她的嫁妆的一大半,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她的嫁妆,万家酒馆可能早就关门大吉了。可连掌柜并没有因此而提出从万家酒馆分些什么,她只要求带走已经所剩不多的嫁妆。
当年万功海和连江春合伙做生意的时候,是讲好了利益分成、签订了契约的,两个人还在的时候,都是一年一清帐,后来万晋山和连二哥也是这样,万晋山离世之后,连二哥也是为了妹妹,这几年一直没好好清帐结算。既然连掌柜要走,连二哥肯定不会留下,既然要走了,那就好好清算一下吧,有契约有账本,谁也不能多说什么。况且连二哥的要求也不算过分,该要的四分只要了两分,另两分就当是感念这许多年的情分,体恤万晓云年纪还小,多留一些给她。
于是一番清算之后,连二哥只带走了很少一部分现银,另雇了辆车。拉走了连掌柜所剩不多的嫁妆和前堂的几张破旧桌凳,反正他走了,没人做菜了,万家酒馆也只能卖酒了。
该算的都算清了,连二哥自此没再上门,这也不怪他,自己的妹妹被赶出了夫家,搁谁谁都不乐意,哪怕不是亲妹妹,这从小一块儿长起来的情分也不薄。连掌柜倒是多留了几天。初九万晓云出嫁,还把连二哥请回来帮忙办了酒席,之后便包袱款款离开了万家酒馆。
万家酒馆从此只卖酒。
连二哥离开万家酒馆后。就张罗着租了个小铺面开了家饭铺。他开的饭铺就在留兰头回到镇上跟着梁怀谷去吃面的地方,租金便宜,几张破旧桌凳一摆,连二哥做菜,连二嫂掌柜。两个孩子大的十岁小的五岁,也都能帮着端盘子擦桌子了,虽然条件比在万家酒馆差了一大截,但生意还算不错。而且连二哥也放出话来了,他的妹子他来养,谁也别想欺负她。
连掌柜其实也不用谁养。她会做醉鱼啊,这在上林镇可是独一份,甭管是不是在万家酒馆。只要她还继续卖醉鱼,就有人买。
反观万家酒馆,自从连家兄妹离开之后,眼见着生意一天比一天差了。没了连二哥的一手好菜,也没了连掌柜的醉鱼。万家酒馆就只剩下酒了。开始几个月还有老主顾上门,慢慢的便有人觉出酒馆的酒有些不对味儿了。偏万晓云一口咬定之前的酒和现在的酒都是完全照方子来的,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且她又是辣子一般的脾气,之前就经常听她和连掌柜呛呛,现在连掌柜走了,没人能压得住她了,说话更是口无遮拦,有好些与她爹万功海都能攀上交情的老主顾都被他气得不上门买酒了,总归镇上也不止这一家卖酒的。
反正,没了连掌柜,万晓云的日子过得很不顺心。她不顺心,某些人可就高兴了,这些人说起来不过是万功海的堂兄弟,也就是还有个“堂”字,他们才只敢暗争,不敢明抢。
当年万晓云的曾祖父有两个儿子,分家的时候把家里的几十亩良田和祖上传下来的酿酒方子一分为二,让两个儿子各选其一。
说起来这酿酒方子虽是祖上传下来的,但大唐未立朝之前天下四分五裂,乱成一锅粥,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粮食都不够吃谁还舍得拿出来酿酒。当年万老爷子的初衷是好的,想着日子好过些了,他也老了,就把酿酒方子拿出来,希望两个儿子能共同继承祖志,一个种田打粮,一个酿酒换钱,也能促使兄弟和睦。
当着老爷子的面,老大认为自己为长,该让着弟弟,让老二先选,老二呢,自认为比忠厚的老大聪明,薄薄几张纸怎么比得上几十亩良田,于是放弃了酿酒方子。此后各过个的,相处还算和睦。没成想老大竟然凭那薄薄的几张纸发了家,还开起了酒馆,依旧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二就觉着心理不平衡的,觉得老大发家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就琢磨着再占几分好处。
老大忠厚有余也顾念兄弟亲情,可他儿子万功海却坚决反对,一直到万老爷子百年,他们攥在手里的酿酒方子都没能酿出酒来,一家人吃不上饭穿不暖衣的时候,也没见他二叔问他们一回,卖给他们的粮食也不比市面上便宜一文,他儿子万晋山幼时生病没钱看大夫落下了病根,媳妇又给他生了个女儿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没几年就去了,他累死累活不就是为了给儿子女儿留下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吗,岂能让人抢了去?
想贪的便宜没贪上,可不就跟脊梁骨上痒痒挠不着一样,不得找人帮忙,万晓云二叔爷家的那几个堂叔在别的事情上明争暗斗的互相拆台,在这件事上却空前团结,联起手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熬到万功海死了,万晋山也没了,偏又出了个连掌柜,让他们恨得牙痒痒,这回好不容易把连掌柜挤兑走了,酒馆的生意也快黄了,而且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