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低头看去,却见严盈一双眸子在被遮了光线的马车中分外明亮,闪着奇怪的光芒,已经白回来的小脸此时格外雪白,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之色,透着莫名的古怪。
纪氏骇了一跳,待得转向严盈再仔细观察之时,却见她露出一个笑容,脸色如常,眼眸也垂了下去,显得恭顺而文静,似乎方才那一刻的诡异之态是种错觉,是她自己眼花了。
“囡囡,你认识夏家小姐?”纪氏不明白严盈为何要主动下车。
“在南海听说过,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娘你看他们并未有长辈在场,若是您去了反而不好说话。”严盈抬起眼睛,其中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只是那笑容并未映入眼底去。
纪氏想想这位夏小姐在南海的名声之大,自己女儿想去看看倒也不觉得奇怪,想想若是夏蔷任性起来,自己一个长辈跟着怎么做都是难堪,赔不是折了身份,不理她不见得能走的了,见严盈执意要去便叮嘱道:“囡囡,你若是要去,可要做好了准备,这位夏小姐的脾气……不大好。”纪氏琢磨了一下,决定跟女儿说的直白一点,免得她吃了亏去。虽然严盈自从到了京城之后的表现让她屡屡意外,信任女儿不会做没有分寸和把握的事情,可是做母亲的总是怕自家的孩子受人欺负。
严盈笑容中多了几许嘲弄之意,说道:“女儿知道了,不过又不是去跟她吵架,咱们占了一个理字,是她有错在先,您放心就是。”
纪氏替严盈整理了一下衣裙,因为今天出门,特意给她挑了浅紫色锦缎衣衫和鹅黄色绣花襦裙。头上戴了赤金打造的芙蓉花珠钗和两朵绢花,显得清爽又不失体面。纪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吩咐采华和芜青都跟了下去,这才坐定了身子放下些心。
严盈下了马车,一步步向着夏蔷走去。前面几步紧握在袖中的双手还有些颤抖,待得到了跟前时,却突然稳了下来,心虚的不该是她严盈。
“铭哥哥,你看我这身贡绣雪缎的裙子好看吗?”
十岁那年,她随母亲去安平王府做客。在回廊中见到一身雪色长裙外罩大红披风的夏蔷在顾琪铭面前欢快地转着圈子。
“铭哥哥,我替你求来了这匹追风驹,咱们一起去郊外打猎可好?”
十二岁那年。她代替生病的严玉随秦氏到顾府拜寿,却在后花园与拽着顾琪铭袖子奔跑着的夏蔷擦肩而过,差点被撞倒在地。
“铭哥哥,她哪点比我好?为什么你选她不选我?”
十五岁那年,顾家向严府正式下聘。她害羞又雀跃地被严玉拉着到门口想送顾琪铭出门,却瞧见尾随而来的夏蔷翻身下马,当街拉住顾琪铭含泪质问。
“你抢了铭哥哥,终有一天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十六岁那年,嫁入顾家拜堂礼成之时,夏蔷一鞭子卷下她的喜帕。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冷冷宣告。
“铭哥哥本来就是我的,你占了他八年,也该还给我了。”
最后一次见面。她被关在顾氏祠堂的石室当中,欣喜地等到顾琪铭出现,他身边却站着满眼得意的夏蔷……
严盈的指甲刺入掌心,看着面前的夏蔷高傲而灿烂的笑容,如同那日一般刺痛心扉。虽然中间隔了十几年的岁月,可那股子轻视和肆意却如出一辙。
“那是你家的马车?惊到了本小姐的疾风你可知罪?”夏蔷一抬腿跳下马背。跟衣裳同色的精致小马靴上的珍珠在日光下划出一道光晕。
不愧是南海侯最宠爱的女儿,连装饰鞋子的珠子都是价值百金的。严盈垂下眼睫,淡淡一笑,似乎没有看到夏蔷的咄咄逼人,只是侧身福了一福,姿态优美谨守规矩,半点也没有失了礼数。论年纪,夏蔷大她两岁,论地位,南沙侯如今炙手可热,严盈这礼行得并不冤枉。
“正是我府的马车,只是不知道如何惊到了这位小姐的马,可否指点一二?”严盈行完礼便站直了身子,笑盈盈地问道。
夏蔷心中闪过一丝异样,面前这个比自己小的姑娘跟以往见到的不一样,既不害怕也不气愤,似乎是在跟自己闲话家常,不过她一向骄横惯了也不多想,便一扬马鞭说道:“若不是你们的马车走在路中央又那么慢吞吞的,我的马又怎么会在超越的时候擦到山岩吃痛受惊?”
今日不知为何行人颇多,比之上次这条山路热闹了不少,夏蔷这一折腾,周围本聚集了许多瞧热闹的人,看着一个骄横跋扈,一个斯文守礼,人心不免有了偏移。
严盈看了看仅勉强供两辆马车通过的山道,好笑之余也不禁佩服夏蔷的骑术,只是她这般强行赶超,若是一个不好将马车挤出山道,那便是车毁人亡的结果,亏得这位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这山道是唯一通向无尘庵的大路,路上走的都是要去烧香拜佛,聆听了尘师太传授佛法的信徒,这位小姐恐怕是初次来拜访庵主吧,不知道了尘师太最忌讳的便是在这路上狂奔赶超,既惊扰了行人心中的宁静,又破坏了这通往无尘庵的祥和之气,在这里骑马不大合适。”
周围的人们都不由点头,来无尘庵的女子偏多,方才不少人被骑马而来的夏蔷吓了一跳,年纪小些的现在还心有余悸,比起往日登山时的轻松愉悦,的确让人对夏蔷有些埋怨。
夏蔷一愣,她的确是月初刚刚随父亲进京,此次也是为了了尘师太而来,听严盈说得慢条斯理,言之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