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遥羲白带着她,顺着保康门大街,过了曲院街,走到了相国寺桥上,“你看那。”
瑶姬顺着遥羲白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有三辆马车从相国寺方向驶来,停到了桥下,马车上跳下来七八个布衣小后生,举着火把子,正从车上卸货。
瑶姬看了一会儿,不明白他们是在做什么,正要往桥下走去看个究竟,却被遥羲白叫住道:“你且别忙,他们好不容易接到了这个差事,能把去年的压货清空,可别坏了人家的生意。”他声色低柔,将她拉回到跟前,捻指变出了一条青色织锦带,轻轻罩上她的眼,在脑后打了一个结。
眼前瞬时一片漆黑,只从锦带的缝隙中透进来几束灯火,令她一下子摸不着东南西北。
“不准偷看。”他笑意盈盈,仿佛不再是九重天上的逍遥仙,而是个凡间的后生,在给自己心爱的女子准备惊喜,想逗她开心。
听觉灵敏起来,她听见有相国寺前的夜市的叫卖、妇人训斥孩子的严慈、打更人的铜锣,还有这桥上熙攘擦肩的脚步声。
风拂过她的面颊、她的唇,她似乎还能感受到遥羲白先前在她唇上逗留许久的气息。那分明不是单纯的口度真气,那分明就是一个吻,温柔到害怕会碰碎她的吻,他们眷恋彼此的气息,却也彼此不允许自己就此动情。
所以,她一睁眼,便说是他为他渡气,冷静地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所以,他顺阶而下,也不愿承认,自己方才竟意乱情迷。
人群向她这边挤来,有人撞了一下她的肩,那正是被蓝水鬼人一掌打中之处,她一个踉跄,撞进一个怀里,温暖的手臂环上来,悉悉地护住她隐隐作痛的肩膀,丝丝琥珀香钻混进她的鼻息里,那种安宁的感觉又袭上身来,令她陶醉得有些晕头转向,肩头的痛意仿佛也被慢慢抽走。
桥上的人越来越多,她听到有人群发出赞叹声,有孩子用清脆雀跃的声音高喊着:“看那水面上有莲花!”
瑶姬有些耐不住,伸手将锦带往下拉了拉,撇了一眼桥上,人群比她想象中的要多的多,都瞪大眼睛望着汴水。她又偷眼瞄了一眼遥羲白,发现他的目光正锁着自己微笑,一张俊脸被不知哪里来的光照得发红。
他正要伸手帮她解下锦带,瑶姬已一把将它拉到了颈脖处,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汴水,随即倒吸了一口气,扬高了眉毛,终于明白人群因何而赞叹。
只见肉眼所能望及的汴水之上,在这短短三盏茶的工夫便开满了莲花……不,准确来说,是放满了莲花灯。接天的灯浮游在水,流向远方,那桥下的七八个小后生还在不断地点灯,后方的得胜桥、前方的州桥与浚仪桥下也有人不断地放出灯来。
两岸屋宇交连间,流水浮灯,质如青云,影影绰绰,仙仙徐动,安谧柔和。
“你是仙,若是用法术,岂不是更快,何必这般费时费力,让他们放灯?”
“连年战祸,这些莲花灯可是买空了整个汴梁城的灯才凑来的,也好让他们多赚几个钱过日子。”遥羲白笑看她,“再者法术乃是幻像,只能障目,你要的莲花我给不了,只能放这一水的莲花灯。”
“我听海棠说,你在神仙里,是个好大的官,分明就可以号令花仙开花,开得久一些,也就误不了结莲子的时节了……”
“仙界虽没有所谓官职,我虽有这个法力,却也不能任意妄为。”遥羲白顿了顿,见她不解,继续道:“就好比人间,一边是律法,一边是权力,若权力高于了律法,人们遇事,就会首先求助于权力,那又要律法何用?”
她闻言,低头缄语。
这时身边有书生开始吟唱,只听他摇头晃脑地道:
春寒不知归路,佳人半醉,且欲留行。
疏雨过,杨花落尽,汴水东来。
烟波里,看花还似非花,流水涤尘。
扶我功成名遂,光彩阶庭,寸步千金。
瑶姬听罢,微微皱眉,心里不满这穷酸书生竟占她便宜,借她的莲灯求起自己的功名来,遂对遥羲白说:“这水面上的灯我全要了,等下让人全捞起来。”
“随你高兴。”
那书生转头过来正要阻挠,但见这一男一女,容貌清丽非凡,如神仙眷侣般,便咽了咽口水,当下退开走了。
遥羲白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柔声问:“你可喜欢这莲灯?”
“喜欢。”
“瑶儿,以后我唤你瑶儿,可好?”
“好。”
“那以后你就叫我师傅,可好?”他眼中流光飞舞。
“……”瑶姬默然。
她原本以为神仙自在逍遥没人管,可眼前的这个神仙,要降妖伏魔、要心怀苍生、要顾律道,还要为她这个青楼女子放一水花灯。忽想起白日里一心要做人的蓝水鬼人,又觉人有生老病死,正如天地有春夏秋冬,就算她在这乱世里死了又如何?轮回后还不是另一场新生?那长生与否,又有什么要紧?
他对她,已算是尽了心,可她并不想叫他一声师傅。
更何况,她还有仇未报。
半晌,她终于摇头,开口:“不好。”
“为何?”
“你我约定七日,如今已经是第八日,是你误了日子未有守约在先。再者我要的是汴水的莲花,你却放这灯来凑数,堂堂神仙,却这般狡猾,足见定不会是什么好师傅。”她一字一句地道,一字一句都落在他的心上。
他凝神看着她,忽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