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来到胸前,将胸口的系结慢慢抽开,娇声道:“人在这里,又何必看画?”说着,双肩向后一展,手腕微扯了衣袖,便襟口大开,露出乳色金丝的蝉纱中衣来。
暗香浮绕,烛光幽动,隐隐能见那纱下的翠色抹胸在心间处打了数道褶子,暖春用的薄绢合贴着曲线,胸口更显饱满,勾得人不由浮想联翩。
遥羲白见状,只觉鼻尖一阵异香,清甜无比,引人贪吸。他急忙屏气凝神,指点美人图,秀衣落地前,四幅画飞到了二人之间,如一道屏风般将前后隔作两个世界。
“我虽不知你对朱襄究竟打了什么主意,但今日事已至此,不如是看作天不遂人愿,就此放手,随我修行,我保你安生福乐。这作画之人,你既不惜作贱自己也要护着他,我便也不会再为难于你。”
他叹了一口气,又喝令门窗大开,吹散这一屋的旖旎。风通穴而来,一时间幔纱浮撩,烛熄灯尽,只有惨淡的月光偷眼望着人间。
遥羲白抬眼看到自己的外袍被叠放在香案上,想起那是看《狂生记》那晚自己给她的,便取了那袍子,走到瑶姬跟前,温柔地为她披上,裹紧。
纵使被告知她不是神女瑶姬的转生,他还是悉心以对。
“瑶儿,”他还是这样唤她,也不知是因为他眷恋个名,还是这个名总抓着他不放,“你虽出身青楼,却难得金玉其质;有几分狡诈任性,也难得冰雪为心。”他夜能见物而目不斜视,小心地为她系好腰带,叹息道:“卿本佳人,奈何……奈何……”
最后的两个字,遥羲白呢喃着没有说出来。
夜风不尽,他穿过层层幔帐离去,行过之处的烛火复又燃了起来,照得他一袭雪衣铺了暖色。
悬空的画接连掉到了地上,瑶姬上前一一拾起,才看到扑蝶图上的八字题文。
“将欲全由,必反于无。”
她念在口里琢磨许久,又看了看画上的两只蝴蝶,才明白匡誉指的是遥羲白与桑仝济,而这画,却是画来暗讽她的。
瑶姬再抬头,早已不见了遥羲白的背影。
她忽有一种前生缈缈,今世靡靡之感,如笙歌散后酒初醒。
文人给妓馆取了“烟花之地”的美称,是赞她们灿若烟花,也叹她们陨若烟花。而她们的陨竭,又恰恰拜这些男人所赐。
嫖客们从来都只想扒了她们的衣服,欲泄色尽后,砸在身上的铜钱是冰冷的。初时还影顾自怜过,日子久了,便知道只有钱是热的,姊妹义气是热的,而情爱,从来都只是拿来暖场的甜言蜜语。
可为什么,要出现这么一个人,这么高高在上,不染凡间的红尘,却又待她与众不同?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瑶姬喃喃道。
她和衣倒在榻上,舍不得将那袍子解下,双眼盯着窗外的月色出神。
今晚天上有栖云,月上弦,云遮半月。
恍惚中,她好似在暗夜里看到兰姬趴在她的窗前,便问她,当年的朱襄是不是也为她穿上过衣服,才叫她动了心?
也是在恍惚中,兰姬摇头,只说这人间恩怨千百种,各人命有不同。
“兰姐姐,你如今上了天,可能看见夭华日后的命?”
“凡人虽有命,但命中也有数。命不可为,而数可变通,是谓命数。”
“命数?”
“是。不过,你命中有仙缘,此命不可改。数中有劫难,此数却未尝不可化。”
“可我,不想成仙……”
“都说成仙逍遥,你却如何不肯?”
“成仙,哪有这么容易……我小时候常听说书先生讲八仙得道的故事,说什么天行道,自强不息。地有坤,厚德载物(1)。有天有地,中间才有人,所以做人,首先要自强不息,而后厚德载物。可我现在连自强都做不好,且连一个采青都容不下,又哪有什么厚德可以载物?”
“你容不下采青,只是因为太过好强,才看不得他人软弱。她是个一撞便碎的瓷瓶子,又如何让人喜欢尊重?”
瑶姬听了,心中感动,道:“还是兰姐姐知我。”
兰姬立在窗前动了动,柔声道:“瑶姬,你且起身,瞧瞧我究竟是谁。”
瑶姬揉了揉眼,那身影又在恍惚中变得模糊了。她只得起身,慢慢走到窗户下。月色还是那样幽朗不定,院子里的小竹林里斑驳地栖着几只黄鹂鸟,见有人行,便惊起飞去了。
那竹影间,立着一个人,瑶姬醒了醒神,才发现那分明是男子的身形。
“匡誉?”她惊道,“怎么是你?”
“你今晚风头无二,我自然是来讨赏的。”匡誉抬手作揖,笑道。
“这夜里风凉,你还是进来说话吧。”
“即便是君子之交,孤男寡女不免惹人闲话,我在这廊下待着就好。”
瑶姬见他守礼,却不禁使坏取笑道:“你这大半夜地潜入我的院子,现在到顾及起男女之防来了。若我今晚洞房花烛,你岂不是要在我窗下听春宫了?”
匡誉听她话说得糙,只得摇头道:“你方才一番天健地坤之语才显了你的灵悟,怎么转眼又回了下九流的道,说起这些来?”
瑶姬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胡话,不禁俏脸一红,道:“我只怕是糊涂了,都怪秋娘要延桐点这劳什子的罗汉香,才差点让我迷了心智。”
匡誉却摇了摇头,“呵呵,那罗汉香并不是迷香,不然延桐闻了,怎么没事?”
瑶姬细想,觉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