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小鬼在我书案上打盹,不慎弄坏了我刚抄好的一沓书页后,飞也似的钻进黯暝说要闭关一阵。我拿捏着几张破烂的纸张,整个人都蔫了一节,小孩什么的果真是最麻烦的事物了。
清理好被他弄得散乱一地的纸张,我打了个呵欠正要推开窗,忽的感知到一缕气息,下意识的回了头。
床边的矮柜上坐着一位噙着笑的女子,指尖的火光一闪,转瞬间没入桌台上的那堆书册之间。我心思一顿,正要凝灵灭火,只见火势一涌,满桌堆积的书便一张也不剩了。
我记得在散仙聚集地的时候,我确实小小的得罪过她一回。故而在这两厢对峙的密闭空间之中,我没那个勇气同一个正找茬的上神发一次火,缓了一会后眯了眼,“夜蝶仙上忽至,不知是有什么事么?”
夜蝶轻轻的笑了一声,含了几分嘲讽,“我道你没脾性,你便真的就任我欺负么?”
我不知自个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在自己家安心的受着罚抄书也能被人找上门来挑衅。从夜蝶的神情语态来瞧,她也不是什么守得清规的正派仙上,欺负晚辈的事做得颇为顺手。然她自可得不守礼数,我也只按我的惯例做事,浮了笑意道,“仙上带着火气而来,莫非是茶昕无意做了什么得罪仙上的事?”
能将火气大大方方摆在脸上的人,便不需我卯起劲同她真正的针锋相对。夜蝶并非闲人,凡事也都会有个缘由才是。
夜蝶自矮柜上起了身,移动脚步朝我这方走了几步,有意无意间凝了一份压迫的气场。伸出一指挑了我的下巴,冷飕飕道,“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却是为了替你这种小仙解一下梦境残余的怨念沉积,你倒是说说换了你,你怎么想?”
那日的境况,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夜蝶是倾心于墨?的。只是心念着墨?的人颇多,墨?却仅仅对月惜留有一丝怜惜。旁的人伤情也好,难受也罢,墨?他瞧见后搁没搁往心里去,我一介外人就不甚清楚了。
我体谅她单恋的苦楚,更同情她好不容易得了墨?消息,却是叫她来做这种无关紧要事情的时失落。朝后一些撑着窗台,干巴巴的扯了笑,“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是……是师尊同你说的罢。”
夜蝶哼了一声,“你瞧见的是我镜山之人织的梦境,虽被你侥幸挣脱了,怨念淤积在心中怕会生出魔障。你家师尊爱护你,特地传音与我,叫我收拾将梦境外泄的残局。不过世上多般的幻境陷阱,你偏偏踩了我镜山之人编织的梦境,是找茬么?”
她心中窝火,我怎样的行为都能被她挑出个过错出来。只是陷入梦境一事,这要是能由得我做主那才好了,我心中嘀咕,但嘴上还是顺从着她的意思,认错道,“唔……是我考虑不周了。”夜蝶在接连烧了我的书,又拿捏着我言语上讽刺一番后终于收敛了些火气。放了我被她挑着的下巴,上下打量我一回,“梦境里,瞧着什么了?”
“不记得了……”我实诚的回答,见得夜蝶眼神突然转为凌厉,哽了哽,费神的想了一会,“哦,我想起来了些。有街道,像是凡间的那一种繁华的街道,缀着灯笼。”
夜蝶截了我的话,靠在被烧后还依旧如昔的桌子上,“说重点。”
我再想一会,“我只依稀记得那条繁华街道的街角,建有一家酒家,楼阁二层靠窗的地方留有一张空荡的位置,让我无端觉得难过。”我在一边专注的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夜蝶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待得我终于发觉的时候,她已然一手点了我的眉心,语气中几分落寞,“恩……我知道了,你现在安下心来什么都不想就好了。”
我睁眼瞧着她的眉眼,微末的光芒之中,一丝一缕的纯净仙泽顺着她的指尖流入我的神识之内,带着柔和的暖意。我问她,“我醒来的时候,记着的唯有最后的那个场景,不知道……先前的事,我还能不能记起来?”
夜蝶闭着眼,像是在专心为我祛除怨念。等了许久才听得她道,“别人的事,你记它作甚?”
我实话实说,“这类感情的事,我知道得甚少,不过有些好奇罢了。”我坠入梦境之后晓得心痛,却不晓得这痛是由那般而来,疼得茫然。
梨花小妖曾说过,若想沦为禽人一类的事物,像我这样没心没肺尚还达不到那个境界。她说我说得理直气壮,老气横生,但其实她自个才是个没心没肺的翘楚。
我记得有一阵梨花小妖心血来潮,突然弃了一身十三四岁女孩的皮囊,化作妙龄少女陪我在人烟聚集的地界晃悠过一阵。她性子极为不安分,不过那短短的一年时间,便招惹上了一朵不相干的桃花。
那公子还长得颇为俊俏,印象中他的眉眼之间总蕴着温和,给人瞧着便觉得舒畅。公子与作一身男子打扮的我算喝过几盏茶的闲友。一日茶馆相遇,他神色困窘,略带不安的拖住了我,支支吾吾许久才说出要约梨花小妖在十五那日,明月桥相见。
我道是小事,便随口的应了他。却不想事情全然不是我所预料的那样,梨花小妖无端执拗起来,整整在被中捂了两天一夜,直到十六日夜晚才一声不吭,神色蔫蔫的回了山。
此后她清醒着的时候便从未提过那公子的事,也一直保持着十三四岁年幼的模样,将一切撇的干净利落。
公子同她相约的那个十五,正是腊月的十五。天寒地冻的,虚空之中尚还添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