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完颜耀阳一案,宋孝宗赵昚脾气极不稳,朝阳殿伺候的一众宫女太监人人自危,做事格外地仔细,生怕一不留神就触到了天子的逆鳞。
而作为赵昚身边的红人,姜德自然有自己一套揣摩圣心的心得,打点起朝阳殿的日常琐事稳如泰山,有条不紊。且道是,圣心如天,不可能一直阴霾,总会有放晴之日,多做多看,少说少论方为上策。
看圣上脸色伺候了一天的姜德,带着倦色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不想刚落座在了软椅间,目光就直直地聚焦在了桌上的那红漆食盒上。
眉心一凝,姜德连忙唤来自己的徒弟小顺询问到。
“顺子,桌上的食盒是打哪里来的?”
“噢师父,是今儿个下午宫家少爷送来的。”
宫家少爷,宫逸涵?!姜德脑筋转得极快,立马反应过来这送食盒之人是何需人也。只是明白后心中疑虑又起,他和这宫家家主宫逸涵平日里素无往来,怎么突然想起给自己送什么食盒?
要知道,姜德处在圣上耳根子这个独特位置,若能将他拉拢自然有无尽助力。在宫中,少不了送礼讨好的奴才,甚至是各宫主子也不时伸出示好之手,礼物多是金银玉器,稀罕的字画古玩之类的拜礼;而此番这富甲天下的宫家家主,看似有巴结之意,却只是送来一盒不起眼的食盒,是不是显得太小气了些?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徒儿小顺似乎想起了什么话,连忙补充到。
“对了师父,宫家少爷特别叮嘱徒儿转告您一声,这食盒礼轻情意重,说师父是个念旧之人,一定会喜欢的。”
姜德面色一怔,全身倦意倒是消褪了不少。宫逸涵有这么大的能耐,连他的口味喜好都查得一清二楚?静心思量了下宫逸涵这话的深意,也是猜不透此人在故弄玄虚什么。
既然对方有大把握自己会喜欢,瞧瞧这食盒中有何蹊跷有什么关系?起身的姜德,面色严肃地走到桌边,将宫逸涵送来的这食盒打开,盒内的盛着东西却是让他心头一颤。
绿豆金桂酥!
好奇的小顺也在旁瞄了一眼,一见是绿豆金桂酥,也是语带讶异地叹服到。
“居然是师父平日里喜爱的绿豆金桂酥,奇了,这宫家少爷怎会知道的?”
小顺的话,未能将姜德从深思中拉出来,这东西的确如他所言,勾起过往之情。
人在顺境中容易忽略很多事情,而在逆境中却能记得别人对自己好的点点滴滴。当年那个受尽欺凌,食不果腹的小太监,在万念俱灰时得贵人恩怜,一盒绿豆金桂酥让他感觉到这后宫中仍有温暖可寻。
一饭之恩,一辈子的恩情,让姜德记住了那个香消玉殒的可怜女子,时时在心念着她的好。这么多年,虽她已不在,可姜德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初衷,将这份恩情偿还给她曾在意的人。
“师父,师父?”
“嗯?”
小顺察觉到姜德的出神,不禁在旁边唤了两声。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位旧时的故人而已。”
夜凉如水,清风送寒,从过往点滴中回过神的姜德不免一声叹息,顺手从盒子里拿起一块绿豆金桂酥,放在嘴里咬上一口。
他心中笃定着,这辈子怕是再也吃不到当时味道的绿豆金桂酥了,那味道如那恩情般珍贵,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只是万事无绝对,当姜德品着这小小一块绿豆金桂酥,一股从心中迸发的震撼鬼魅地窜遍全身。嚼动的唇齿渐渐放缓,任那滋味在味蕾间肆意蔓延,惊慌一遍又一遍在脸色次第绽放开;颤抖的手渐渐不由控制,捏在手中那大半块绿豆金桂酥倏然掉在了地上。
那滋味,回来了。
“师.....师父你怎么了,这绿豆金桂酥有什么不对吗?别吓顺子!”
察觉到姜德异样的小顺,立马上前欲查看这盒绿豆金桂酥,不想却被姜德一口喝止住了。
“不许碰!”
瞬时间,姜德拂开了小顺僵在食盒边的手,心慌神乱地从食盒又拿起一块绿豆金桂酥,径直掰成两半,里面夹着的蜜饯就展露在眼前。
是蜜枣和核桃仁,是!突然间,一股难掩的兴奋窜遍姜德满眼,那双焦急的双眼莫名间湿润了许多。
是她,是她的手艺,记忆里的味道,他不会忘记的!像得到了什么大讯号似的,姜德一把扔下手中的绿豆金桂酥,急急地询问到旁边云里雾里的小顺。
“宫家少爷还说什么了,还有什么?”
跟暴风里摇曳的树叶,愣愣地小顺只是不停地摇头,似乎想不出有什么蹊跷之处。
“不可能,好好给杂家想,他对你说的话,一字都不能漏。想!”
“真......真的没了,师父,就是些极客套的话。”
小顺面色僵硬地回了句,脑子都快乱成浆糊了,从跟了姜德后,他何时见过姜德如此方寸大乱的模样?
“好好想,这事对杂家来说很重要!”
心中怒气不减反增,姜德紧扣着小顺瘦弱的双肩逼问到。
“没......没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宫家少爷临走说了句:若师父喜欢,随时都可以再送来。”
随时都可以再送来?!这话里的意思,在姜德心中反复推敲后,他渐渐明明了宫逸涵潜藏的深意。
这本再也吃不到的味道,如今可以时时再品尝到,说明了什么?紧扣在小顺肩头的手,渐渐松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