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天热得早,奉天殿屋角已摆上了冰。
皇帝把朱笔搁在笔架山上,揉了揉手腕,内侍忙把晾得刚刚好的煎茶奉上,又摆上两碟子点心。
皇帝吃了一口茶,道:“别弄乱奏折。”
长长的几案上放了四大摞高高的奏折,皇帝的面前,刚摊开一本。
内侍惶恐道:“奴才该死。”
忙不迭把点心撤下,回头向扛着大刀站在冰盆旁边神游太虚的叶启使眼色,希望叶启帮着说两句好话。
叶启没有发现,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
皇帝吃了茶,出了一会儿神,再看奏折,可是看了两页,突然啪的一声,把奏折甩在几案上。
屋里服侍的内侍吓了一跳,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叶启也吓了一跳,侧过脸望过来。目光与看他的皇帝遇上了。
“过来,陪朕说说话。”皇帝道。
叶启把大刀靠墙放好,走过来笑道:“谁惹陛下生气了?”
皇帝把奏折甩给叶启,道:“你自己瞧瞧。”
奏折题目叫《论勋贵权力过大疏》,洋洋洒洒一万多字,哆哩哆嗦,引经据典,说的只有一个主题,太祖皇帝立国之后分封从龙之臣是不对的,后果是严重的。因为这些有爵位的勋贵,一个个是寄生虫,除了吃掉粮食没有别的用处。
叶启边看边笑,皇帝瞪他,他也笑个不停。可是看到最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因为末尾署名是:臣柳慎。
连一百多年前的太祖皇帝,皇帝的老祖宗都挖出来骂,柳慎这是嫌命长吗?他是不是非要来个抄家灭族才觉安心?
“呃……柳慎素有铁汉之称,陛下素有明君之名。是君臣相投……”叶启搜索枯肠,道:“正所谓,有贤明的国君,才有忠肝义胆的臣工。若不是陛下圣明。柳慎哪里敢弹劾勋贵?”
他不仅把皇帝的祖宗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把勋贵阶层也得罪光了。不就是母亲戏弄他一番吗,怎么能这样偏激呢?叶启心里直叹气。
皇帝似笑非笑道:“你这是给朕戴高帽子?”
叶启苦笑,道:“臣是实话实说。”
皇帝挥手对由侍道:“都下去。”
待内侍们退出去后。他道:“你可是中意柳氏?”
皇帝手底下有密探,大臣们的举动大多在他眼里,他得知自己与小闲多有来往,叶启并不奇怪。只是刚刚为柳慎说情,便被皇帝说破。饶是叶启淡定,也不好意思,干笑道:“这个……”
皇帝呵呵笑道:“照你说,朕若整治他,便是昏君?他不是讨厌勋贵吗?行啊,朕即日下旨,把柳氏许配你,他与勋贵做了亲家,朕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啊……”叶启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道:“你母亲想为你求娶丹阳,被太后拨了面子,最近上窜下跳的,天天缠着贵妃。若是你的亲事定了下来,贵妃也可以免了这些麻烦了。”
叶启并不是没有想过求皇帝赐婚,但是小闲过门之后总得与母亲相处,强扭的瓜不甜啊,以后母亲要整治小闲,还不是手到擒来?
“陛下,柳氏年龄还小。过两年再议亲也不迟。”叶启推辞道。
你老人家就别掺和了。
皇帝轻拍几案,道:“就这么定了。先把亲事定下来,待柳氏及竽再成亲不迟。”说着喊内侍:“拟旨。朕倒要看他还有何话说。”
柳慎有独立的公庑,地方不大。约两丈余。这会儿,与他相对而坐的是有一部好看的胡子的华侍郎。
华侍郎屈尊到这儿来,对面门儿的同僚很是吃惊,已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柳慎心里存了事,早上来工部之前,已去棺材店订了一口薄板棺材。华侍郎客气话说了两萝筐。他全然没听进去。
看他心不在焉,若是往日,华侍郎定然发作,现在却不同。他略一沉吟,单刀直入道:“实不相瞒,本官今儿前来,是受尚书大人所托,来做一回月老的。”
“哦哦。”柳慎随口应着,心里却在想,不知皇帝看到奏折没有,想来龙颜大怒也就在这两天了,但愿不会波及儿女,只杀他一人。
“柳大人,”华侍郎提高声音道:“尚书大人有一子,今年十四岁,与令千金刚好年龄相当。尚书大人有意与你结为儿女亲家,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这截木头真是不开窍,无论他怎么说,都没有反应,他也只好摒弃所有华美的辞藻,有一说一了。
“哦哦……什么?”柳慎随口应着,待得反应过来,眼睛便瞪圆了。
尚书,那是正三品的高官,也算得上位极人臣了。除了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宰相,就算这个官儿大。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五品官,余尚书凭什么与自己结为儿女亲家?
“不不不,”他连连摇头,道:“小女高攀不上,高攀不上。”
再一想到女儿是卢国公夫人的义女,气息又弱了,道:“小女年幼,还想再留在家中几年,望华大人周旋。”
说得好象余庆要抢亲似的。华侍郎失笑,道:“令千金品貌娴淑,与余大人家的五郎正是良配呀。尚书大人可是探听清楚,才请本官做这个冰人的。还望柳大人切勿推辞。”
瞧他这慌慌张张的样子,难道生怕余庆挖坑让他跳?他想了想,提点道:“若能与尚书大人结亲,柳大人在官场中可就如鱼得水了。”
他特地一口一个尚书大人,正是为此。
以后捅了娄子,也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