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正当午,骄阳赛过烈焰腾腾,无情地煎煮大地。窦妙净的眼前不知是被热汗模糊了,还是被翻滚的热浪迷住了。她快要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飞奔向刑场。
快到了!快到了!
她依稀看到人头攒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里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
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她一扯,她惊呼了一声,被人扯进了阴仄仄的巷子里,重重撞向墙壁。
“陈……”窦妙净惊愕,陈煜飞快捂住她的嘴。
“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陈煜瞪着眼珠子威胁。
滚烫的眼泪遏制不住地落下,这一回窦妙净再也无法冷静,本能地对陈煜拳打脚踢,仿佛一个市井泼妇。
陈煜没想到一向温顺的窦妙净还有这样疯狂的一面,不提防间,手腕就被窦妙净的指甲“刺啦”划破了。他迅速地收回手,厌恶地瞪着她:“你好大的胆子。”
窦妙净的头发散了,脸色苍白。她冷笑:“我兄弟我姐妹,我合族都要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胆怯?”
“那你就从庄子里跑出来,让芍月替你顶罪?”陈煜气得浑身发抖。
窦妙净凄笑:“我管不了这么多了。”
“哈哈哈……窦妙净,你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有多可笑?”陈煜歇斯底里道,“你的族人都是死有余辜,他们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上赶着来送死的?他们已经死定了,所以芍月就得给他们陪葬,连我的族人也要给他们陪葬?”
“芍月,芍月死了?”窦妙净心中一颤。
陈煜仿佛满意于她的慌张,不由得轻笑:“她一个贱婢,私放你出走,这样的狡猾之徒,早该死了。”
“你住口!”窦妙净猛然推他一把,愤怒的眼泪淌满了她整张脸。
她恨,她好恨!
窦家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合族被抄?若窦家灭族了,独她一个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有什么意思?可恨自己的懦弱,当初因为害怕连累陈家,听了陈煜的话不得不借假死逃脱朝廷的缉拿。否则,否则她也该在刑台上才对!何至于亲眼看着族人殒命,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陈家若是真的对她好,怎么会将她关在田庄里让她寸步难行?就连爹娘被诛杀当场,她也无法为二老收尸。
一想到这些,窦妙净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她恨不得有一把匕首插进自己的心窝,剜走她的肉,让自己无心地活着。
耳光无情地落在窦妙净脸上,陈煜脸色涨红,龇目欲裂。那表情让平日里的温文儒雅荡然无存,仿佛被一只野兽上了身。
“你们窦家的人命是人命,难道我陈家的人命就不是人命?”
窦妙净的脸麻了,她圆目瞪着陈煜。他还在说话,可是窦妙净却渐渐地听不到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像一只奇怪的鱼。
“陈家的人命就不是人命?”
“陈家的人命就不是人命?”
“陈家的人命就不是人命……”
对啊,她还姓窦,又凭什么让陈家的人为她送死?
阳光热烈地从头顶浇下,四周围热得像在油锅里。而她,四肢冰凉。
“嗬——说到底,你是怨我当初去找你了,对吗?”朝廷的缉拿来得太突然,娘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让她离开窦家,难道不是想着要她去找陈煜,企图陈家能救他们吗?原来她想错了。陈家都是惜命之人,怎会在这种时候对窦家施以援手?要不然这桩亲事,为什么当初爹与娘都竭力反对?
既然娘深谙陈家的保命手段,就不可能让自己去找陈煜。是自己傻,是自己笨,是自己太天真了,一心以为有两人的婚约,陈家不会袖手旁观。
窦妙净的心里,冰天雪地。她看着陈煜这张脸,似乎快不认得这个人了。从十二岁时认识他,到如今双十年华,而她却蠢得连一个人的心性都没有真切了解。
窦妙净的话,让陈煜渐渐冷静下来。他所认识的那个温顺地如同一只小猫一样的窦妙净,怎么会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以我的能力,我只能保你一个人。就算如此,那也是我用宗子之位换来的!”陈煜着实委屈。
窦妙净可不信:“临安陈家满朝谁人不知?你祖父、叔父、叔叔甚至你爹,哪一个不是在朝上意气风发。我不求你能帮我们窦家脱罪,我只求刑部缓刑,把整个案子重新查一遍,难道这样也做不到?若你连这样都做不到,那你又谈何占着陈家的宗子之位?”
以前的窦妙净可不会说这种尖酸刻薄的话。
陈煜的两片唇发抖:“这件事的严重程度,非你能想象。”他屏住呼吸,狠狠瞪着窦妙净,“就算是我祖父,也插不了手!”他咬牙暗暗说道。
窦妙净冷笑:“我不信。”
陈煜把心一横:“你知道这案子的背后是谁吗?是……”他原本想严厉地说出来,好让窦妙净清醒。可是他发现,无论自己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来,都不足以表示这个人的高高在上与不可侵犯。所以最后,他唯有长长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是皇太孙。”
皇太孙?荒唐,这太荒唐了!
“我窦家又不是权倾朝野的谋臣,就连你陈家都比不上。皇太孙为何要下此毒手?”窦妙净不停地摇头后退,直到背抵住滚烫的墙面,与自己冰凉的身体一接触,激起满身的寒战,“皇太孙没有理由这么做的,可见你在撒谎。我不信,我不信!”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