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东厢的人陪了一整日的小心,终于第二天见了大日头,尽管空气比昨日下着雨的时候还要凉丝丝的,但到底是可以尽情出门的天气。
窦妙净兴高采烈地梳洗穿戴整齐,姐姐亲自帮她打点了一些事,便送出了二门。一路上晃晃悠悠地往城内几家有名的笔墨铺子而去,但始终没找到称心的。以前买的那家,这回去竟然已经改成了小吃铺,窦妙净很是后悔当初没有多买一些。
连续走了几家,芍月便嚷着要她歇一歇,于是窦妙净便顺道拐去了趟聚宝斋,看看那些头面首饰打得怎么样了。
大掌柜的亲自迎出来,奉承道:“二小姐怎么这个时候来?吃了饭吗?外头冷吧?”
一连殷勤地问了好几个问题,窦妙净忍不住傻笑,道:“还没到寒冬腊月,冷不着我呢。我是来瞧瞧我那些宝贝的,兴许等一下就走。”
“这么急?”大掌柜的讪笑,“二老爷在呢,还想着您是不是要跟二老爷一道用膳。”
“我二叔?”窦妙净诧异,今日正是碰巧了,竟然会在聚宝斋碰上窦沛。想想她可是有好一阵没见过窦沛了,要是以后自己得跟着他学庶务,那么眼下倒是个探口风的好时机。她笑了笑,心中算计起来,冲大掌柜挤了挤眼,道,“二叔他现在忙吗?”
大掌柜的道:“眼下不知,不过二老爷说要在此会客。只是不知道那客人几时来,我刚才正打发人上酒楼弄桌席面过来。二小姐要不要上楼瞧瞧去?现下二老爷正翻陈年的旧账本,闲着呢。”
窦妙净笑眯眯地点头,对芍月银屏道:“你们留在底下吧,去瞧瞧喜欢什么金银耳坠的,我送你们。”
两个人喜出望外,知道二小姐是去找二老爷,很是放心地点头。
窦妙净便提着裙子上了楼,在大掌柜的指引下,到了账房门前。大掌柜的隔着门对窦沛道:“二老爷。二小姐来了。”
里头冗长的沉默,似乎在想哪个二小姐。窦沛半天才应了声:“妙净吗?进来吧。”
大掌柜的做了个请势,窦妙净便推开门,笑盈盈地迈了进去。口中唤着:“二叔!”
里头三面墙壁都是书柜。满满当当码着聚宝斋全国各地的账本。这里是聚宝斋的总店,窦沛散在全国其他地方的分店,窦妙净也不知道有几家。但看那些账本密密麻麻的,就知道少不了。
不知是那些账本太多秘密,还是此刻屋子里站着另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帐房。让窦妙净生了不自在。她刚进来的时候轻飘飘的脚步立即沉了下来,站在门边没有再动。
那老帐房眼神幽幽地,戴着一副西洋眼镜,鎏金的镜框在门外头的光线映照下,闪着金子独有的光泽。
而窦沛却仍翻着手里的账本,“嗯”了声就没再说话了。半天没见侄女有动静,才略奇怪地抬起头,笑了笑:“你杵在那里做什么?”
窦妙净慌忙收起一些小女儿家的姿态,大大方方地上前,道:“我没打搅到您吧?”她想要给窦沛一个成熟的印象。就算不够成熟,也千万别幼稚才行。这可关系到她以后要走的路,她不想横生枝节。
窦沛的目光果然有一瞬冒出精光,印象之中这个小侄女总是畏畏缩缩的,让人高兴不起来。他记得自己刚从山东回来那次在华恩阁相见,她就已经变得落落大方的了,如今再见,颇有几分成长起来的感觉。
心中略局的欣慰,道:“不打搅,我现下正没事做。你该不是来监工的吧?”
这一说。直把窦妙净说得脸色涨红,嗔道:“我放心得很,只是进来歇歇脚的,哪里是来监工的。”
“我瞧你也不敢。”窦沛哈哈一笑。心情看着不坏。
窦妙净悄悄看了看那老帐房,却看不清他眼镜后面的眼睛是朝哪里看的,总有一股子如芒在背的感觉。便扯了扯窦沛的衣袖,悄悄问:“这位是?”
“老朽姓刘,人称刘盘算,二小姐若不嫌弃。叫老朽刘算盘即可。”刘算盘看起来年纪大,一把嗓子却中气十足。
窦妙净愣了愣,忙行了个礼道:“刘先生尽心为我二叔做事,我岂敢如此无礼。”财算上的事情窦妙净不懂,但听这老帐房的绰号里敢有“算盘”二字,便知是个厉害的人。这样的人在窦沛身边,于窦家的生意来说,就能顶起小半边天。
窦沛从椅子上起身,笑道:“我这侄女儿轻易不出来,今日出来就碰上老先生,也算有缘分。待会儿等介远兄过来,我们再好好喝一杯。眼下不打搅先生,我领她出去逛逛。”
刘算盘笑着拱手,送窦沛与窦妙净出门。
窦妙净回首看了眼重新被关上的账房门,偷偷地一笑,自己还是猜对了,这刘算盘果然有斤两,连二叔都如此敬重他呢。
“你笑什么?”窦沛忽然回头,看见她傻笑,忍不住问。
“啊……没什么。”窦妙净含含糊糊打算糊弄过去,心中却一激灵,愣愣看着窦沛发呆。
窦沛伸手,狠狠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想什么呢?傻乎乎的。”
“二叔……”窦妙净心里沉甸甸的,目露惆怅,“您……您是不是要成亲了?”
“胡说!”窦沛登时虎起脸瞪她,目光里淬着逼人的凶光,仿佛窦妙净说了件令她十分恼火的事情。
虽然他这么生气这么恐怖,窦妙净却把自己的心稳稳当当地搁到肚子里了。虽然她知道这不应该,二叔这个年纪的确该讨个媳妇成家才是,芷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