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意渐起,西边的干冷的风横吹过来,晋阳城中的银杏一夜之间黄金装身。穆清连日在城中大市闲逛,已至第三日。
前日采买了米粮。昨日在酒垆中流连了半晌,要过一谐毗梨勒,坐于窗边与阿柳阿达两人小口浅尝。阿达闷不作声,低头饮酒,阿柳却念叨起东都南市的康三郎来,“这毗梨勒比之康三郎家的葡萄酒,竟是差了不少。”
÷清执起面前的粗白瓷酒盏,微晃了晃,酒盏中的酒液浑浊不清,在这酒垆中却也算是上品了,无怪阿柳惦念康三郎家的酒。“如今战事四起,商路全断,倒真不知他情形如何。”
今日又往大市中游荡了大半日,与相熟的布商闲谈一阵,店主恰新得了帔帛十数领,见她来便热络地将那十数领帔帛君取了予她瞧,穆清却笑道:“这正要往寒天里过,谁个还买细绢纱帛来披,也该多置备些夹 ..帔子来售才是。”
店主放轻手上力道,谨慎地展开那些轻薄帔帛,“娘子是娇贵人,不知眼下世道艰难也是有的,这东也打仗西也叛乱的,行商都停了生意,料算着来年开春,也未必能得安稳,能有这十几领新货极是不易,我且收了待开春成了奇货,能卖个好价,好抵充抵充我这布料上的亏空不是。若不是娘子来了,我断不会却示人的。”
明年开春,穆清心中忽然唏嘘起来,不知唐国公这一路征战。到了明年开春能否成就一片新气象。临出征前,杜如晦同她说但要一鼓作气地直取大兴城,再逐一克破割据势力,以李公现下的兵力,胜算十有八成。
她不露声色地在心底里轻轻叹了一声,随手挑起一领银红底浅灰小团枝纹的薄纱帔帛,面上端着笑道:“既这么着,怎么也该讨个人情择上一领,只价钱上却不必卖我情面,该是几钱。只管要价便是。”
正与店主客套推让着。忽觉有人轻碰了她的后背,旋即阿达轻声道:“娘子,有人跟梢。”
÷清心内一荡,甚好。终是来了。这三日倒未白逛。脸上神色不变,仍是笑吟吟嗔怪那店主,“这便见外了。这帔帛若不照常收钱,我可不敢要,仍是要留在店中的,再者日后常来常往的,教我怎好意思,可是要羞煞我了。”
店主推让不过,终是如数收了帔帛钱,因瞥见她腰肢圆润小腹微隆,当下又取过一小端织了暗纹的素白绫布,“这绫布虽是卖剩的半端,也是难觅的绵软料子,无甚贵重的,却再不许推让,只当我赠予猩的见礼。”
÷清笑着命阿柳接下,谢过店主出了铺子,脚下走得极慢,有意教跟梢的人瞧个清楚。三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兜兜转转地在大市上拐了一大圈。
“可确准了,别误伤了。”穆清侧头问道。
阿达挑了挑眉头,“娘子有见我错过眼的时候?”
÷清抿唇低笑,略微一点头。三人朝着大市中连接南楼坊的酗子走去,待转过一道弯,三人的身影一齐消失在酗的拐角处。
身后的小个子男子名唤陈大力,自觉着聪敏机灵地在三人身后跟了半日,他们每至一处,见了甚么人,做了些甚么,俱被他细致地记下。此时乍失了这三人的踪影,顿一心凉,他深知这中等门户中的主家娘子,不似小门效的,并不会时常出门,能见着她在集市中闲逛的机会更是少,错失了今日,不知她哪日会再往外头来。…
陈大力心内焦急,他成天混迹在南楼坊,这里的路他便是闭着眼也能摸出道来,前面的拐角,墙后头分出三条岔道来,倘或慢了一步,便再瞧不见他们往哪条岔道去了。
一想到此,他不由大起胆子,脚下加快了几步,小跑着往那拐角去。他的脚尖出现在拐角的一瞬间,突然被甚么东西狠绊了一下,他的眼正忙着四处扫视,并未留神脚下,这一跤便结结实实地扑跌在了地下。
他趴伏在地下,只来得及瞟见一双乌革胡靴,后颈便突遭了一击,两眼上翻,厥了过去。
陈大力再度醒来,却是教一盆冰冷的井水,自头到脚浇头了的。他倏地睁开眼,迷迷登登地出了好一会子神,方才忆起自己尾随着二女一男到了南楼坊的小巷子,随后便不省人事。
此时他方才惊觉,自己正身处一座小宅院的后院内,被捆绑在一张高椅上,浑身湿透,动弹不得,略一挣扎,四肢便传来麻得发痛的刺扎感。
“醒了么?”一个细柔柔的女声在他身侧响起,他尽力扭过头,一名容貌精巧细致,打扮素雅的女子,巧笑倩兮地立在那里,弯着眼正瞧他。
陈大力蓦然想起,这便是他尾随窥探的那位娘子。不必问,他也知晓为何被捆绑于此了。
“我要问你甚么,你当是心知肚明。”穆清笑意不减,转到他面前,“说也罢,不说也罢,实诚也罢,诓骗我也罢,随你。只有一桩你须得明白,我既能掳了你来此处,自是能将你顺意坊北巷顶头那宅中的家小,尽数弄了来。”
然那陈大力的面上,并未显出她所料定的大惊失色的神情来,倒反有些满不在乎,摇头晃脑的不搭腔。
阿达提着马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以马鞭指着他向穆清道:“娘子同他啰嗦甚么,鞭挞至他吐了实情才爽快。”
“那,那,你便使那鞭子直将我打死作罢,横竖我若是死了,你们想知道的,也无处去知晓。”陈大力无赖地往高椅上歪头瘫坐着。
“你当真以为只你一人可问了么。”阿达怒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