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下,她又亲去请过赵苍。诊看过几次,怎奈杜如晦常不在府中,汤药难续,赵苍却称不妨事。隔了三五日,遣了安顺堂的一名学徒,往蔡国公府送了一瓷瓶的丸药,直接递交至杜齐手中。穆清因未见那丸药,问过杜齐一回。杜齐只回道:“赵医士思虑周到,知晓阿郎常在圣驾前做事,不方便饮汤药,故将药搀上蜜,捏成一个个丸药,好教阿郎随身带着。吃完了,待他来诊过脉,再制。”
穆清点点头,道了句“劳他有心”,知他必不肯收金饼珍宝等物。便打发了杜齐去送些布米肉菜等寻常用物,替她谢过。
“娘子,前头有贵人的卤薄,咱们须得避让一阵。”阿达在车外向她禀道。穆清收回四处漫游的神思,“避一避就是了。”心下暗自奇怪,虽说品阶高者出行摆开阵仗也在礼法中,可长安城中贵人多,大多嫌那一副仪仗麻烦,平日出门极少有人会作这样大的架势。
穆清推开窗格向外张望,迎面果然来了一支卤薄仪仗。赫赫扬扬的,教人一望便知原是长庆长公主到了。穆清一皱眉头,想起寒食那日在立政殿上出言针锋相对的那位长公主,心下总觉有甚么不妥。
片刻之后。并不见前头的仪仗有所挪动,这份不妥果然成真。一名长公主府的小厮一溜小跑至她车前,在车外朗声问道:“车内可是蔡国公府上的顾夫人?”
阿柳打起帘幔,“正是。长公主有何见教?”
那小厮抱手一揖,“我家长公主偶遇夫人,正有些事要向夫人请教。不知夫人可有暇往前头茶肆一叙?”
阿柳回头望望穆清,穆清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道既已将人堵在路中,岂容我不去?当下即与阿柳一同下车,随着在前头引路的小厮,一路往前头的茶肆中去。
茶肆已清空了闲杂人,小厮将她二人领到一间雅致的隔间前,却隔下阿柳不许她进去,穆清知道长庆长公主规矩极大,摆手命阿柳便在门口候着。
阿柳在隔间门口足候了半个时辰,望望左右把守的武人纹丝未动,心头难免有些焦躁,侧耳也听不见里头有甚么动静。正兀自忐忑中,忽有侍婢拉开隔间的门,里头傲然走出一位盛装贵人,目不旁视,盛气凌人。
待她领着的这些武人侍婢们施施然离开,仍是不见穆清出来。阿柳扭头见他们出了茶肆,便大着胆子走进隔间,却见穆清呆怔地独坐于案边,风炉上的铜铫子几乎煮干,发出怪异的声响,她手边的储茶叶的竹筒倾倒在案上,茶叶半洒出去,也不见她在意。
“七娘?”阿柳犹疑地唤了她一声。半晌不得她回应。正要上前推摇她,只听见她虚软无力地长叹一声,嗓子中犹如堵上了棉絮,干巴巴地道:“阿柳,长庆长公主将下嫁蔡国公府,寒食那日便议定的事,你我竟都一无所知。下月既行纳采问名之礼,明年春上,六礼成,亲迎。”
阿柳脑中似遭铙钹巨响,击得她一下跌坐至席上,反反复复地低声含糊问道:“七娘,你说甚么?你在说些甚么……”
穆清缓缓移过目光,朝她凄然一笑,“阿柳,原来竟被你说中了,圣上果然是要赐婚一位长公主至蔡国公府方能安心,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辞了吴国夫人的封诰。枉旁人皆指我工于计算,原是个最蠢笨的……”
“阿郎就这么应了么?”阿柳仍是不能置信,“怎也未听他提过只字片语?”
穆清此刻已悟得透彻,缘何寒食那日长孙氏特特地要她进立政殿里说话,她亦不想杜氏与李氏联姻,联手抗衡长孙氏在朝势力,可又不敢多言,这是特意在向自己透风,只怨自己当时未曾参透。
“他如何能不应?咱们那位圣上决意要行的事,几时未达目的便罢手过?倘若不应下,此刻我还能好端端地坐在此处?恐怕早已不在这人世。”穆清扶着案几,艰难地从垫上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往隔间外走,“走罢,咱们且先回去。现下既知道了,有些事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阿柳吸了吸鼻子,赶忙上前搀扶着她,向外头停着的马车走去。马车上蔡国公府的徽识此时看来格外显眼,别扭突兀地在车厢横梁上傲然闪耀。
阿柳回至府中。足忿忿不平了两日,依着她的意思,必要向杜如晦好好地讨要一个说法不可。阿达梗着脖子粗声闷气地说,“跟随阿郎二十多年。再不会揣摩人心,也知道他是怎么个品性,那等为了荣耀权势停妻再娶的龃龉事,阿郎断断做不出来。”
阿柳朝他瞟了一眼,肚腹内暗语。甚么停妻再娶,分明就不曾行过嫁娶。到底怕穆清听了去心里头不好受,也就罢了口不出声了。
穆清冷静了两日,整桩事的条框皆已明晰,初时因大惊大悲脑中难免一片混沌,平了心气,再细想之下,他亦是无可奈何,已然尽了最大的力护着自己不受侵害。怨只怨,这样大的事。他竟瞒藏得滴水不漏,也不同她讲明了。依照眼下情势,将来自己何去何从依稀也可猜到几分,左不过是再将她往余杭的顾宅一藏了事。
待杜如晦从宫中回府,已是三日后的事了。穆清原想寻他好好地问一问,却在他进门乍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