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向上瞥了一眼,唐国公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势态,只装傻充愣地看着他们,竟一丝一毫未出他意料。于是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失职,分拨军粮时算数有误,少算了鲁阿六一队,以至一队二百余人实未分到粮。加之军中通禀不严,此事久未传达,导致失察,才令他带人扰了民。”
张长史未料到他会有这一番说辞,脸上的得意慢慢隐退,爬上了一层怀疑,他快步走向五花大绑的鲁阿六,厉声厉色地盘问了几句,却与杜如晦所言不差分毫。他那怀疑的神情中又加了一味失落,不甘心地向李世民问道:“依照军法,抢盗百姓,该如何处置?”
“笞刑三十。”李世民沉着脸道。
张长史转向唐国公,冷笑一声道:“某不才,便替民请命了。还请留守下令当众施行,以平民愤。”
唐国公心头一跳,暗说这张长史庸常,此时竟这般伶牙俐齿,这岂不是逼着他伸手打自己人,要教众人知晓他堂堂的唐国公护不住那些替他卖命的兵将。正踌躇不定时,张长史又发声催促。围观的百姓已聚拢在外面,里三层外三层,个个都睁着眼瞧他,唐国公只得一咬牙,“上刑!”
立时就有府兵上前,拉起鲁阿六,三两下剥去他的上衣,背朝外绑在十字形的圆木架上,一边行刑人正要举鞭往下抽第一鞭,张长史上前架住他的手,“莫要手软糊弄,众百姓都瞧着呢。”
“要打便打,哪里来这许多话!”鲁阿六瞪着眼睛,大吼一声,倒把张长史震得往后退了两步,一挥手,示意行刑。
穆清一早便觉今日外头动静大,宅子距留守府衙不远,她从坊内出来,一路听人说有官兵抢粮,正在衙内审着。她心下明了是所为何事,便随着街上的人群涌挤到府衙门前去瞧。
待她站定时,恰恰响起抽打向鲁阿六的第一鞭,带着呜呜的风声而来,在他的背部的皮肉上发出一声带着痛感的脆响。那鲁阿六是个硬朗的,楞是没吭一声,生生地受了。
她踮起脚尖,望向府衙内,围立着的郎将们面上都不好看,多少都带了些怒气。有的不忍看,干脆别转过头去,有的则不满地侧视着唐国公父子。一堆戎装的将领中,她轻易地就寻到了着了鸦青色窄身单袍的杜如晦,他面无表情,淡然地立在一边。
鞭子的脆响到了第十声时,穆清清晰地看到杜如晦向李世民递过一个眼色,李世民立刻走上前,截住将要落下的鞭子,大声道:“兵士犯事,身为统领,断无旁观的道理,余下的那些,便由我替他受了。”
众人尚未来得及哗然,杜如晦亦走上前淡淡地说道:“军粮算拨,失察下情,原是在下出的错,这笞刑理应同受,以儆效尤。”
郎将们惊诧万分,直直地望着这二人,俱忘了该说道些甚么。
张长史抚掌道:“极好,极好。此堪为表率。”且不待唐国公言语,便挥手命人上前行刑。
穆清被震得脑中一片空白,也未看到那鲁阿六是如何被放下的,满眼的只看到杜如晦的单袍被撕剥去一半,露出坚实的后背,旋即展开双臂被捆绑在高高的圆木架上。鞭子高高地扬起,两声脆响在府衙正院内响起,这一下狠狠地抽打在穆清心口,亦打在了唐国公的心上,他恨恨地咬住槽牙,向张长史投去狠毒的一眼,盘算着天子的批示哪一日会送抵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