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端的是好一手温和作态。
然则,在许家论宗行二,他应当不是嫡支的人,这般做派,也足以叫夙沙亭等人看出,这许家,恐怕里间也不是多么地太平。
这对于正探问许家各方消息的夙沙亭,其实算来,应该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只不知,这许家内里的乱,究竟可以乱到怎样的地步,必要时候安上人推动一把,也是件十分可为的事情。
但安人,要怎么安进去,怎么安好,却是后边应该细细思量好的事情。
夙沙亭心念如电转,眸中显露出来却已是一派沉稳清淡,就像刚刚那些事确实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此刻接受这般歉意也不过淡淡:“既是如此,敢问我们是否能离开了?”
这话虽说淡淡,却有些在堵着许二哥的话。
许二哥本要接着说出的话,就被堵了个正着,但他仍做和气状,温和道:“当然可以,你们想要离开,尽管自便,也不必存着什么顾忌。”
他这话中的顾忌,总是听来,似言有别意。
夙沙亭倒并不打算要按着他的话接下去,情绪寥寥地瞥他一眼,眼风顺着从许二哥身上,转而掠过站在他旁侧包括绮莲在内的那一群人,便径直拉了伶舟皎,自人群中穿行而过。
不过一会儿,伶舟皎一行人的身形,就已经随着渐渐散开的人群,一同消散在绮莲等人的眼里。
这般做派,仿佛真是有些不给许二哥面子。
那许二哥倒还是能够生生忍得下来,其他就有人低声议论道“这人也真是不给许二哥面子”“这般做派,亏得也是许二哥性情好才能容忍得下他们”“要换着我来。估计是要忍不下”诸如此类的话。
就是那之前被绮莲扯到身后去的许明业,也忍不住又插了嘴,道:“就是,二哥你这性情也太好了些,便由着他们如此欺负!也不是我说你,合该性子要强一些,别老被人欺负。好歹你也欺负欺负回去啊!”
这语气里。还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
绮莲已经说不上来此刻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反正自从这个许二哥出现在许家之后,原本并没有十分大劣迹的许明业。就渐渐在城中众人的口中走了样。
偏偏抓不到切实的证据,她心底如何作想,面上都不能实打实地针对他。
她同许明业这个弟弟,一直都不是十分亲近。渐渐,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那许二哥已与许明业走得极近了,然则,现在,她想要做些什么。都还得顾忌着许明业的态度,碍手碍脚,处事之间总有些叫她无从下手。
但她又不可能真就放任不管。
于是近来。她对着许明业其实都处于一种严密监管着的状态,便是这回来这灯会。都是为着要看着许明业。
只是显然,有没有她在这里,许明业显然都不会有太大的收敛。
这样的性子,有心的人,怎不会各种算计?
她的目光落在那许二哥的身上,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凉意。
她的外表看来是那么娇弱的人,但她从来不是一个真正娇弱的人,即使曾经怎样,有过那样的经历之后,她如何不会变得坚韧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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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灯笼依旧闪着清透灼灼的光彩。
伶舟皎想着刚刚他们离开之际,那守着摊子的人那般仿佛松了老大一口气的表情,不由得唇角抿起细细的弧度。
然这样的弧度被遮住在面具之下,并不为人所见。
“阿皎。”夙沙亭这般唤了伶舟皎一声。
伶舟皎抬眼看他,指尖微动,这才发现自刚才起,夙沙亭牵着她的手,竟不知有意无意并未放开。
她的手,被整个包在他的手掌心里。
这样,其实有些过于亲密。
她还未及回答什么,就不由动了动手,想要挣脱开来。
她刚刚有着这样的想法。
夙沙亭竟像是恍惚才察觉到一般,松开了手,只道:“阿皎,伶舟家对你而言,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尽管看不到他的面上透着的情绪,但,他周身都透着一种恍惚和莫名的萧瑟。
灯火的光彩在四周晕染开来。
那些人们的交谈声响,仿佛都被隔绝。
他其实问过类似的话,伶舟皎有些不太能记得起来之前她回的是怎样的话。
但现下,她回:“哪里算得了什么?他们...是那样的人啊!”
她说着这话的语气,有嘲讽,但又有一种十分莫名的平静。
却终归还是显出了意不平。
夙沙亭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接而低低声,道:“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然则,如意之事能有几何,是我着相了,才如此咄咄而不愿忘。”
这是个适合叫人谈心的环境。
周遭的一切都叫人觉得静默而美好,那些曳曳的灯火,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宁祥和,有些事情放在心底太久,被这样的环境诱、惑着,总是忍不住要叫人透露一二。
伶舟皎从他的话里,不知想到什么,只是淡淡回到:“既是不愿忘,又何必要逼着自己忘掉,有些事,合该要记着,你付出的一切,你得到的一切,如果连你自己都忘记自己多么地不容易,忘掉自己曾经觉着难过的遭遇,又有谁还能记得你多么不容易,又有谁会愿意来帮你推翻这些不容易,毕竟,反抗的权利,是你自己放弃的。”
你不记得,谁会帮你记得?
你要忘记,是你自己选择放弃。
可是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