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光线,映照着屋内各人细微之处的神情,莫名地,竟多了些斑驳杂错的意味。
小女孩挺直了脊梁,瘦削单薄的身子固执倔强地跪下,潺潺似要满溢出泪水的一双明眸,透着模糊不清的微弱光芒,折射到在场众人的身上。
姿态凄凄,而决绝。
原本奔着床上已经冰凉之人而去的仆役,在听着那声兀然的喝止时便不约而同地迟疑了几分动作,此刻,更是不由得心下掠过几分慌乱,脚下的步子如同生根,片刻之间,竟似挪动不得分毫的样子。
其间一个看起来年纪尚轻,眉宇之间也透露着不甚沉稳的仆役,心下惴惴之际,慌乱看了看那跪在地上的小女孩后,却是不由分说,直直地把目光对着那立在崔妈妈身旁的丫鬟瞧去。
立在崔嬷嬷身侧的那丫鬟,见着这仆役仿似毫不遮掩的做派,心下暗恨,脸上却仍旧是一副哀戚而讶然的模样,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孩,只,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眼眸微眯,朝着这仆役身侧另外一个仆役递了个眼色。
那另一个仆役立刻便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这仆役的袖襟。
紧接着,这仆役便会意地低垂下了自己的眼眸。
这一番看似不经意的异动仿若并没有落进那跪在地上的小女孩眼里,她只是仰头,眸中凄凄地含着泪,声音喏喏而又坚定地对着一时被她的举动给“震”着忘了先上前将她扶起的崔嬷嬷,有些断续地道:“崔嬷嬷,我娘...我娘她...毕竟我...我娘啊...”也毕竟是她那未曾谋面的爹的女人。
何曾需要受这般的折辱。
小女孩孱孱地咬着自己的唇瓣,一派柔弱无依的样子,眼底却泛动着令人看不清辨不明的晦暗之色。
来时夫人微笑着嘱咐的模样历历在目,对比着现在仿佛对峙一般僵持着的状况,崔嬷嬷稍稍闪烁了一下眼眸,不经意地看了看杵在自个儿身侧的那个丫鬟微微上翘、带着些嘲讽意味的唇角,心下来回掂量了一番,定神又冷眼觑了觑小女孩跪得笔直的小身板,动作间凝滞了几分,才如恍惚回过神来了一般,轻轻地咳了声,便“忙不迭”地上前了两步,一手将小女孩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急急地道:“唉哟喂,皎小姐,您这可是折煞奴了,奴知道小姐您关心婉婉姑娘,但您也万不该...不该如此行事...”
崔嬷嬷的脸上一副难为之色。
不是如此行事,又如何能换得那些人的止步呢?她若是不懂得尽快低头,凭着眼前这些人仍旧称呼着什么“婉婉姑娘”,另一边又说着夫人如何如何的做派,她就是说话,又哪里能够有什么分量?!
小女孩心下冷嘲了一番,就着崔嬷嬷扶着自己的手,顺势而起,好似忐忑却仍是执着地道:“崔嬷嬷,我娘她...我,可以要一副棺木么?不用多好,只要...只要,不让我娘她就这般...便好。”
小女孩脸上带着惴惴而忐忑的神情,说完了这通略有些颠三倒四的话,紧接着,不待别人接话回答,便又急急地道:“我...我知道我家里的银钱所剩无几了,可...嬷嬷能不能先借些给我,我...我以后一定,一定会还的!”
话音落,小女孩落在自己身侧的手死死地攥着自己身侧的衣襟,一双泪盈盈的眸子,定在她身前半步的崔嬷嬷脸上。
离得小女孩所站位置几步远的那些丫鬟仆役,相互之间略看了几眼,便齐齐地保持着沉默,垂下了自己的眼帘。
“皎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呢,夫人命婢子们来迎皎小姐回去,那夫人的家,自然也就是皎小姐您的家,您又何必费心什么银钱?”崔嬷嬷还未开口,一直靠着崔嬷嬷身侧最近的那个生得比其他几个丫鬟都更为标致的丫鬟便微微皱了皱眉,开口回道。
小女孩似是有些微赧然,又有些惶惑不安地敛眸,却依旧咬着下唇,带着倔强而坚持的姿态。
那开口的丫鬟一副语重心长,为小女孩着想的样子,见着小女孩依旧这般神情,微一挑眉,便又意味深长地开口道:“皎小姐以后可万不该如此言行,崔嬷嬷和婢子们,也定当会为了夫人和皎小姐着想的...”
下马威的程度也算是已经够了吧。
小女孩听着那丫鬟明显带了些僭越态势的言语,敛起的眸中却是显得愈加地泪光盈盈。
崔嬷嬷定神仔细地瞧了面前的小女孩一眼,听着身侧的丫鬟把话说完,方才侧眸轻飘飘地对着那丫鬟递了个眼色过去,那丫鬟收到,便略有些意犹未尽地住了嘴。
“唉,都是奴的不是,竟忘了该是棺木入土才为正道,奴这就让人去先将棺木买来,只是...”崔嬷嬷拉起了小女孩的手,顿了顿,又带着些为难之色,道:“只是,毕竟车马在夷镇这不能停留过久,奴怕万一节外生枝,夫人在家中,怕是会担忧皎小姐。”
小女孩抬起泪水盈睫的明眸,唇瓣无声地嗫嚅了几下,才终于发出了极细微的声音:“崔嬷嬷...我娘她,只要一副棺木葬了便好...”别的,便是她提出也不可能会施行了吧。
心下汩汩,流淌着灼烧的疼痛。
小女孩的唇色,落在众人的眼中,便更为苍白了几分。
崔嬷嬷见着小女孩这般神态,不由在心底叹息了几分,只是略一停顿,即取下了挂在自个儿身上的钱袋,扬声唤来那仆役中的一个,低低言说了几句。
随后,那仆役便接过了崔嬷嬷手中的钱袋,踏步向前,便出了院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