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与孙瑾瑜回到城里的时候,天已是蒙蒙亮了,肃北民众紧闭了一整夜的门扉都相继打开,一路过去,大家都知道打了胜仗,也不知道哪家起了先,头一个挂了鞭炮来放,顿时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来到孙家大院门口,孙瑾瑜冲背后叫了一声:“方墨。”等了良久,无人回声,只闻得背后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大雪已停,此时这西城小巷尚无人出入,在清晨的薄雾里几家屋檐若隐若现,凌晨的静寂悄然流淌着。
明明是累极了,孙瑾瑜却觉得此刻心中无比安宁。
他上前叩了门扉,牛伯一开门,见到门口站着两个血糊糊的人,骇了一跳,待到孙瑾瑜出言唤了一声,“牛伯,是我啊。”牛伯方才知道是自己的少爷回来了,连忙慌里慌张将两人迎到屋里。
孙家大院中此时除了牛伯牛嫂子在,再无其他人,孙瑾瑜虽觉得眼前一切熟悉亲切无比,可心中同时也是空落落的,一如眼前少了主人的小院。
他将方墨背到她屋里,方墨睡得正香,凑得这般近,孙瑾瑜一时觉得这女孩子的脸怎地这般小巧,竟是还无他巴掌大,虽是布满血迹,还看不清楚面容肌肤,他却也察觉出女孩与自己的差别,脸小巧不说,眼睫毛微微上翘,密密合着,竟是如等待开花的花蕾,极是美丽。
屋里很安静,牛伯去帮牛嫂子准备热水了。孙瑾瑜屏住呼吸,轻声唤道:“方墨,方墨,到家了,快醒醒。”
他声音带着万分小心,一边细细看方墨,却不料方墨猛然睁开眼睛,他顿时惊了一跳,心砰砰地只欲跳出胸腔来,孙瑾瑜手忙脚乱说道:“啊,我,我去看看牛嫂子热水烧好了没有?”然后落荒而逃。
方墨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觉得肩酸背痛脖子疼,睡得实在太不爽了。
牛嫂子微笑进来,说道:“姑娘,热水备好了,你是现在洗吗?”
方墨高兴应了两声,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觉得浑身舒服多了,只眼皮子沉得很,还想睡,另交代了牛嫂子几句,就爬上了床。不知道是不是大白天的缘故,她这一睡,却不如意想中的香,噩梦连连。
一时梦见自己初来这世界时候,满目的迷茫,不安与烦躁。苏谨娘夜里坐在自己床边抹眼泪,断断续续说着自己的苦楚,对自己的无私疼爱与痛惜。说实在的,她那时候压根就没把这四五岁的笨丫头当做自己。她对这小身板一点也不喜欢,没有一点能力,全然靠别人而活着,居然连话都不会说。只是渐渐地她被床边这不美丽的妇人话里眼里的悲伤打动,她慢慢接受了眼前的现实――她有一个父亲,她有一个母亲,她叫方墨。
又梦着自己带着苏瑾娘逃难,如真的一样,天下着大雪,很冷。雪路漫漫,无边无际,总也走不到尽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过来一队骑兵,马速极快,扬起的雪尘弥漫了整个视线。她带着母亲站在路边上,心里在盘算如何一刀毙了最后那人,抢马抢东西。
却不料这骑兵的队伍极长,她等得实在不耐烦,一脚飞踢起一颗小石子,砸中一匹快马,那马受了惊,顿时直直立起,马背上那人险些掀翻下来。那人拉着马,回身冷冷看她,突然拉弓冲她就是一箭。
她还没有发作,苏瑾娘已是一下扑过来,背后挨了一箭。方墨惊愕扶着她,眼睁睁看着苏瑾娘在自己怀里断了气,心中的悲痛一时无法言语,一下跳起与那人战成一堆。只是奇怪的是,心中明明觉得那人必是北狄人,可是当她将那人一刀刺死,掀了他的头盔,露出的却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居然是萧帧!
她正在惊愕之中,不料还没有死透的萧帧竟是拿着一柄短剑狠狠刺进她的心口,萧帧冷冷笑着说:“我死了,也要拉着你陪葬!”她心口疼得无法忍受,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醒来时满头已是冷汗淋漓了,方墨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这梦实在他娘的太不美好了。她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她这屋只有她一人,外面也很安静,她拿了一面铜镜过来,对镜子低声说了那梦,然后画了一个圈,低声令道:“破!”
民间有个说法,如是做了噩梦,就得立时说出来,这梦就破了。
她煞有其事做完这一套,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反正也睡不着了。起床来,寻到厨房,牛嫂子正在忙,笑呵呵说道:“是不是饿了?你都睡了一整天了。饭菜都热了好几回了。姑娘也坐着,我去端来。”
方墨边吃边与牛嫂子说话,知道现在城里正热闹着,肃北北门在萧荣的统领之下,成功扛住了宇文曜的又一波攻击。肃北西门这胜仗打得尤其漂亮,宇文?三十余万人马,竟是折损过半,本人也受了重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历了昨夜那场大战,肃北民众一时都对明天充满了希望,觉得肃北一定能坚持到大周援军到来的。
饭用到一半时,孙瑾瑜就进来了。方墨笑着招手让他过来,说道:“你也饿了罢。”
牛嫂子给孙瑾瑜也添了饭,几人边吃边说话。孙瑾瑜说道:“萧世子几次都遣了人过来,问你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让去一趟王府里。”
方墨问道:“来的人,有没有说有何事?”
“这倒没有。”孙瑾瑜说道,“我刚才跟着帧少爷去了一趟西大营,遇到李叔周叔几个,他们今晚换岗时就会回来,让你先别出去了。”
方墨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