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扯了扯肩上披着的衣裳,顾小娣突然就站了起来。
顾小娣这突然的举动倒是叫正巧打从她院门前经过正在小声议论着她的事情的两名村妇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听见了她们在咬舌根子要过来吵架呢。谁不知道这顾小娣虽然平日里话并不多,可却自恃自己有几分姿色看人的时候不免就端着几分架子,但凡是惹到了她的人,她可不会给什么好果子人家吃。
所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就是顾小娣这样的人。
但顾小娣却只是裹紧了衣服转身就进了屋,看都没看院门外那两名村妇一眼。
甫一进屋,顾小娣一直有些放空的眼神就突然一怔,落在了堂屋里的一角。
那里正堆放着李家送来的彩礼。
顾小娣一家人口颇多,除了已经嫁人了的大姐顾春花和二姐顾夏花,顾小娣还有一个三姐名叫顾冬花——与顾小娣是一胞所生的双胞胎,下面还有一个小弟顾圆满。
原先顾小娣这一家七口人都挤在这三房一厅的小房子里,阿爹顾永福和阿娘金氏以及小弟顾圆满睡在主卧,大姐跟二姐挤一间,顾小娣则是跟她的三姐挤一间。大姐跟二姐嫁出去之后,她们原先住的那间房就腾出来给了小弟顾圆满。
说是说三房一厅,但除却主卧之外,另外两间房都很小。
李家送来的彩礼却是真的多。
从衣着到饰品再到用具,那是样样俱全,品种丰富。当然,像李家那样的大户送来的东西就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无论哪一件儿挑出来那都是顾小娣一家以前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虽说自家门前有这么个院子,但院子左右两侧都种着蔬菜,中间倒是有一条还算宽敞的过道,但彩礼总不能扔在院里的过道上。
所以思来想去,这些彩礼也只能暂时先放在堂屋里。
大红漆木的箱子此刻印在顾小娣眼里却都是讽刺,看着看着,顾小娣竟有些晕眩起来,那样鲜艳的大红色让她想起了恍惚梦中的流淌在自己双腿之下的血色。
然后哇——地一声,顾小娣就扶着门板干呕起来。
一阵一阵像是要将那心肝脾肺肾都给吐出来,但事实上,顾小娣只是身体一抽一抽的难受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从恍恍惚惚自梦境中醒来开始,顾小娣就粒米未进,就算真吐出点什么东西来,只怕也只是那青黄苦涩的胃液。
许是听见了什么动静,一直习惯呆在房里的顾冬花突然脚步有些慌乱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看见顾小娣扶着门板吐得难受时,顾冬花隐隐有些着急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后快步走了过来,一只手扶住顾小娣的手肘一只手轻轻拍着顾小娣的后背替她顺气儿,但却始终一句关切的话都没说。
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脸,顾小娣心中更觉一阵苦涩悲凉。
身为一对双胞胎,她们不算是最相似的,但比起一般姊妹来说,她们却是极相似的。可,她们之间的感情却并没有因为这相似的容颜而格外亲密,反而隐隐有着一些隔阂。
前一世的时候她对这个本应该是与她最亲近的三姐是有些抵触的,只因那一份相似却又不相似。
相似的是她们的容貌,而不相似的是身体状态。
明明是一胞双生,但一个身体健全另一个却是天生残疾不能言语。
是的,顾小娣的这个三姐顾冬花是个哑巴,生来便是。
村里人对双胞胎是忌讳的,因为大多不易养活,所以很多人会说双胞胎是受诅咒的。
而顾小娣跟顾冬花这样的情况便更是糟糕了,虽说两人都健康地活了下来,但却又传出了另外一种“诅咒”。
互相残杀的诅咒。
说是双胞胎打从娘胎的肚子里开始就一直在不停地相争相斗。
从确认顾冬花是个天生的哑巴开始,就一直不断地有人在说是顾小娣抢夺了顾冬花的一切,所以明明是双胞胎但顾小娣却比顾冬花生得好看,而顾小娣能说会道,顾冬花却是个哑巴。
每每听到这些言论,顾小娣便就会对顾冬花生出一些无法控制的愧疚,可是愧疚之后,顾小娣却又生出反感。
明明就不是她的错,可,每次看到顾冬花的时候,她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罪的证明。
可偏偏大姐顾春花嫁给张家的平安之后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还偏偏就又遇到了顾小娣同顾冬花这样相似的情形——双胞胎中的老大张狗蛋身体健全,可老二张狗娃却双腿蜷缩不能行,找了多少郎中都瞧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说这双腿看上去貌似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无法伸直,也无法行走。
所以从小顾小娣就不亲近顾冬花,而顾冬花每每看见她的时候也总是神色尴尬。
虽然在一家人面前她们两人并未起过什么争吵,但两人心里都清楚,她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如其他姊妹之间来得亲密。
也许是死过一回的缘故,顾小娣突然就将什么都看开了。现在回头想想,她倒觉得是自己过于疏远了这个三姐。
虽然顾冬花因为不能说话的缘故所以甚少与人有交流,但她其实从未对顾小娣表现出过任何明显的责备或者是恨意。
说到底,究竟这个三姐是不是也如外人所说的那样认为她之所以不能讲话就是因为她这个妹妹抢了她的好,顾小娣根本就不知道。
所谓“罪的证据”只不过是顾小娣自己的臆想。
心下思绪几转,顾小娣终于对顾冬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