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苒回到李家屯的第一天,晚上那顿是在七叔祖那儿吃的。
在天启朝,庄户人家除了农忙时节以及逢年过节,平日里每天只吃两顿饭,而且多半是些汤汤水水,诸如菜粥或者杂粮粥之类的,再配以玉米馒头、糠馒头或者红薯。家境比较困难些的人家,每天只吃一顿也不是不可能。
七叔祖家跟李家二房相比条件还要更好些,除了在越镇闹市区有一家杂货铺外,在李家屯附近还有几十亩的上等良田以及水田。几个女儿出嫁后,七叔祖便守着体弱多病的儿子过日子。儿子儿媳云游后,便守着小孙子李正远。
李正远虽说不怎么爱读书,却对开店做生意很有兴趣。七叔祖虽说舍不得,还是早早地将在越镇闹市区的那家杂货铺交到了李正远手里。杂货铺虽说生意一般,一年到头也能赚不少银子。最初时,李正远每天早出晚归往返于越镇跟李家屯之间。后来七叔祖心疼自家小孙子太辛苦,便让李正远就住在杂货铺后面的小院里,每隔几天再回李家屯陪他吃吃饭。
如此一来,平日里七叔祖家就只剩下七叔祖一个人。为此,很是不放心七叔祖的李正远来了个先斩后奏,悄悄地跟牙婆买了逃难到越镇的一家四口,以照顾七叔祖的日常起居。七叔祖开始时并不习惯有人伺候,可看在自家宝贝金孙的份上,也就默许了。
平日里,家里那些个家务活都是交给了那个已经年过四十的潘婆子以及潘婆子的儿媳妇小潘氏,地里的活则交给了潘婆子那儿子潘栋。至于那个只有九岁的潘芦花多数时间陪着七叔祖说说话,偶尔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李君苒跟在李正远后面走进院子时,正巧看见小潘氏坐在院子里挑选那些个黄豆。七叔祖因为上了年纪,这牙口就不是很好,所以平日里也只能吃些比较软糯的吃食。黄豆对于七叔祖这样的老人家而言,无疑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呀,少爷回来了。”小潘氏见到李正远。立马从小板凳上站起了身,上前接过李正远怀中的那个酒坛子。
“潘婶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以后叫我小远或者阿远就行。”
“不行嘚不行嘚。少爷儿就系少爷儿。”小潘氏摆着手,连连道“不行”。
“小叔,不如你跟这位潘婶子一人退一步,以后这位潘婶子就称呼小叔你‘远’哥儿呗。我们也学学那大户人家那些个称呼。”李君苒笑嘻嘻地建议道。
“也行吧。”李正远并不反对,显然那比“少爷”之类的称呼更能接受一些。李正远知道小潘氏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李君苒。便顺手指了指李君苒道,“这丫头是我大哥的小女儿七柳,以后你就叫这丫头‘柳丫头’就行。”
小潘氏快速地打量一番站在眼前的小丫头,当她看清楚李君苒那精致五官时,一抹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小潘氏哪里敢真的当着李正远的面,直呼李君苒“柳丫头”,最后也只是比对着李正远那称呼,轻声喊了李君苒一声“柳姑娘”。
“潘婶子,爷爷呢?”
“老爷子正在屋子里,芦花正陪着他说话呢。”小潘氏径直走到窗台边。冲着屋子里轻声喊了一声,“老爷子,远哥儿回来了。”
七叔祖虽说牙齿有些松动了,可眼不花耳不聋,打从李正远跟李君苒走进院子小潘氏发出声响那会儿,便在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回来就回来呗,又不是一年半载没见。昨儿不是才走的嘛,怎么今儿就又回来了?是不是那杂货铺被你这臭小子给折腾得关门大吉了?要我说关了才好呢……”
“……”站在院子里的李君苒听着七叔祖那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忍不住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李正远,好奇地八卦了一句。“小叔,你确定不是捡来的?”
李正远没好气地伸出食指,弹了一下李君苒光洁的额头,道:“没大没小!”
“太爷爷。小叔欺负柳儿,唔唔唔~~”李君苒一手捂着额头,毫不客气地冲着屋子里大声嚷嚷起来。哼,以大欺小什么的,姐姐我也会。
连李君苒自己也没发现,自从晌午前离开程府。她的性子一下子活了不少。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现代,家里那八只坏金刚欺负她时,她也是这般毫无顾虑地找长辈告状。
“喂喂喂,你羞不羞啊。”李正远赶忙上前捂住李君苒的嘴。虽然跟李君苒接触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可不知为何,李正远从未将眼前这个黄毛丫头真正地当小丫头看。哪曾想,转眼间,这个人小鬼大,一肚子主意的小丫头便让李正远见识到了什么叫“阎王好过小鬼难搞定”。
平心而论,李正远还从未遇到被年纪小或者辈分低的小鬼头在自家爷爷面前告黑状。没办法,李正远身为李家七房唯一的血脉,从小就被七叔祖捧在手心里。在那个最容易夭折的婴幼儿时期,七叔祖根本就不敢将自家宝贝金孙放出院子外。
“臭小子,长能耐了是吧。”伴随着七叔祖的吼声,门帘子被人掀开了,从屋里走出了一个小女孩,年纪应该跟李君苒差不多大,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跟小潘氏有五六分相似。
“远哥哥~”
这一声“远哥哥”叫得李君苒整个人的骨头都酥了。
有些人媚骨天成,即便没经过后天训练,这说话声也是嗲嗲的,含糖量惊人。李君苒前世时有位大学同学那嗓音便是这般甜美。只是李君苒从未想过,来到天启朝这边后,竟然还能遇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