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恕老夫腿脚不便,便不下马车了。”
“老人家说笑了,是我家小丫头太调皮不懂事。”李正远侧过身将李君苒从身后拉了出来,轻声呵斥道,“柳丫头,还不快点给这位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家赔礼道歉。”
端坐在马车里的这位老人家腿脚是不是真的不利索李君苒不清楚,但有一点李君苒还是能瞧出来的,老人家隐忍功夫修炼得还不错。方才那个一脸倨傲表情的马车夫将银子丢在小叔李正远的脚边,这位老人家显然没觉着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之所以选择呵退自家马车夫,努力扯出一张看似和悦的表情,无非是所求于人,不得不临时放低姿态罢了。
天启朝这边人口买卖是合法的,自然也有相关的法律条文保护那些拿捏住卖身契的主子们那利益。比如第一条便明确规定了卖身契约生效期间,主子可以任意处置那些个奴婢们,包括任意买卖以及打杀有错奴婢。
关于任意打杀这一点,前朝的昭瑞公主也曾试图更改,以保护那些卖身为奴之人。可惜努力了半天效果甚微,最后也只是在前头额外多了“有错”两个字。底下的奴婢有没犯错还不是当主子的一句话,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不过怎么说,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奴婢自赎脱奴籍自然也是有相关规定的,说白了不是当奴仆的想卖身就卖身,想脱奴籍就能脱得了奴籍的。这得获得拿捏住卖身契的主人家点头同意。而且主动要求脱奴籍那赎身银子最少也是当初卖身银的两倍。活契相对低一些,签了死契的更贵些。毕竟签下死契后整个人都属于主子的私有物了,包括那赎身脱奴籍的银子。
所以,眼前这个不晓得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丢下一百两银子转买潘婆子一家,光从价位来讲帮着脱奴籍也够了。李君苒大胆地猜测,若不是因为规定了奴婢买卖转让得自愿,严禁强买强卖,只怕眼前这老头儿压根就不愿意出这一大笔银子吧。
李君苒一边走着神。一边慢吞吞地磨到老头儿跟前,低着头赔礼道歉道:“老爷爷,对不起。丫头不该学那位车把式大叔乱丢银子……”
尼玛,你那是丢吗?中年马车夫听到李君苒如此说时。忍不住又抬头瞪了李君苒一眼,就连端坐在马车上的那位老人家一瞬间也是差点直接动了怒,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扯出个自认为还算和悦的笑容,一字一顿道:“黄毛小丫头。活泼调皮些也是正常,回头学了规矩有了家教后便……”
老人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察觉到了不妥。之前不管是李正书还是李正远,到底是一脉相承的李家自己人,虽说在教训李君苒,可明里暗里地依旧在帮着找借口。年纪小,少不更事无疑是个非常好用的借口,可另外还有个借口那便是小孩子模仿能力强,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当然,有样学样这借口并不恰当,毕竟中年马车夫用的是手。到了李君苒这边直接变成了飞脚踢。这会儿老人暗示李家屯的人没家教本想讽刺一番,却不想竟然将自己也给搭进去了。李君苒还能用年纪小搪塞过去,中年马车夫都是成年人了,可不就是那没家教不懂规矩的代表嘛。
意识到这一点后,端坐在马车里的那位脸上本就很勉强的笑容又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这位老人家,我家几个月前确实买了奴仆是一家四口,也确实姓潘。只是……”
“你不必多说了,老夫也明白。”老人直接打断了李正远的话茬,“一百两这价钱想要怎样的奴仆不能买到。实则事出有因。”
“愿闻其详。”
“也没什么,那潘老婆子是老夫的……失散多年的妹妹。前段时间才找到多年前的一个知情之人。从她那里得到了一些零散线索。所以这一百两是为老夫那妹妹一家赎身脱奴籍的银子。”
李君苒低垂下眼睑,对于老人所说之事,李正书跟李正远堂兄弟俩信不信,她不知道。反正她李君苒是不相信的。骗小孩子呐。因为好奇,李君苒还是没能忍住掏了一百两信息咨询费,问自家肥耗子了解了一下具体怎么回事。
那老头儿果然没说什么实话。不过里头倒也不全是假话,不过三句真来一句假,真真假假混在一起罢了。“失散多年”“千里寻亲”“好不容易找到多年前的一个知情人”这几点没撒谎,只不过最关键的主角换了人选。事实上失散的并不是潘婆子。而是潘婆子那儿子潘栋。
至于那老头儿,别看坐着堪比现代豪车的马车,一身富贵员外的装束,举手投足间也带着高高在上的权贵脸,其实他也不过是个管家罢了。当然,管家跟管家也是有区别的。若是那些个王公贵族家的总管,即便没带官阶,地位也比外头五六品的官儿高。要不怎么会有宰相门前三品官一说咧。
而眼前这位管家,虽不是王公贵族家的管家,也是那京城一品大官家的老总管了。那个中年马车夫则是老头儿侄子。也难怪老头儿也好,那个马车夫也罢,都带着倨傲,瞧不起无权无势的普通小老百姓。
要说整件事,李君苒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狗血。
老头儿因为是家生子,所以跟着主子姓梁,单名一个忠。梁忠的主子梁一品当年因为得罪了最顶头的上司坐金灿灿椅子那位,就被连降五级,全家去西南边陲小镇当县令。谁曾想路上运气太差,遇到山贼打劫,梁一品就跟老婆孩子走散了。潘婆子当然不是梁一品的原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