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闻言,也不意外,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早该想到的,三弟这个人,过去在家里混日子不过是年轻想得少,如今年岁渐大,自然也就有了雄心壮志……”她说着话锋一转:“殿下,我有一句话,说出来怕是您会不信,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说:我生下儿子以后,是打心眼里并不想要国公那个位置的!”她说着,声音重又哽咽起来:“我对着菩萨请求国无数次,只要孩子们能平平安安长大,国公的位置给谁都行!我甚至想着等我公公下葬了,我就越过我婆婆上个奏表,把这位置……让出去!只要让出去,只要让出去,我的孩儿大概就能平安了。可谁知道,谁知道!我不该心存侥幸的。”是的,不该心存侥幸的,若是早一点下决心,或许,或许那个孩子能撑过去呢?
徐绍听罢,叹了口气:“我信你,我也是做父亲的人,怎么会不懂呢?我儿子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曾想过……要是他的父亲不是这种尴尬的身份该多好,哪怕做个富裕的田舍翁呢?好歹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担心莫名其妙丢了命。等他出生之后,他身体不好,我更是……罢了罢了,你进去吧,再晚了估计你家人就该都过来了。”
徐绍看着江氏一瘸一拐地走进大殿内,绕了个圈儿,依然从自己出去的那个门过去,才进大殿,便听见一个女人十分愤怒:“陛下,陛下明鉴,臣妇的丈夫已经是从二品的高官,臣妇的儿子们也各个出息,都是孟家人,我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下作事儿,就为了个我们老爷压根就没想要的爵位!!”
徐绍皱了皱眉,大步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扭身往旁边一看,只见稍后一点的空地上一拉溜站了四位穿着素服的妇人,正是四位孟家夫人。
虽然徐绍之前只见过孟珍的夫人夏氏,但他还是轻而易举地把另外四位都分辨了出来:这四位孟夫人的辨识度相当高,头发花白似乎比半月前又老了几岁的自然是夏夫人;正满面怒容侃侃而谈的方脸妇人显然就是孟瑜的夫人赵氏了,而一旁长了一对儿柳叶调梢眉,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却依然相当娇俏的应该就是孟玲的夫人乔氏——一个渔夫的女儿能成为将军夫人,确实厉害且善解人意是一回事儿,一开始却是因为长得太好看才会让孟珍一见倾心的;而个子略矮,长得跟个面团似的一脸慈善的,该就是那个以贤惠不妒忌著称的孟轲的夫人庞氏了。
这边徐绍在座位上落座,那边夏夫人慢条斯理道:“二弟是不是念着那爵位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几十口子人回来,要说是自家人吧,可是我二弟,每日里守在灵棚的时间一个时辰都没有,净忙着与我夫君的老部下们联络攀谈了……而那十几个侄儿据说回来奔丧的侄儿,更是通没有一个伸伸手帮帮忙的,不去灵棚守着也就罢了,又嫌弃住的地方窄,趁我家三儿守灵,连招呼都不打,就占了他的房子去!要只是占了院子也就罢了,竟然在大丧期间喝酒赌博,被我家三儿撞破了之后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八个人逮住他往死里打,赵夫人如今跟我说自家人,呵呵,这把我们视同仇寇的自家人,我可要不起。”
赵夫人怒道:“我家那两个孩儿并没有动手!若我加两个儿子动手了的话早被三弟揍了!”
夏夫人道:“他俩是没动手,只是喝酒的时候他们没拉下,四弟家的几位动手的时候他们也没拉着,站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热闹,借刀杀人的把戏谁又没见过呢?弟妹可真比你的两个儿子爽利多了!”夏夫人说到这里,脸上那端庄得体的表情终于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家中遭此大难,臣妇的丈夫跟两个亲生的孩儿全都走了,臣妇当时病倒在床上,眼看着整个家全靠着三儿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撑着!好容易等着所谓的亲人回来,谁知道却是一群豺狼虎豹,为这个爵位,先对着我家三儿下手,接着便把毒手伸到了我唯一的嫡孙身上……陛下,陛下,求陛下为我那死去的孙儿做主!不要让这些qín_shòu不如的东西得逞……”她一边说着,再维持不住雍容的仪态,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陛下明鉴!臣妇家中的孩儿固然甚是不懂事,也确实跟着去凑热闹喝了酒,但他们并没有跟侄儿孟端动手,且此事一出,我夫君立刻就罚了他们,这件事是两个孩子不对,陛下便是要再加罚他们也是应该的,只是做了的事情我们认下,不是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也不能接这盆污水!而侄孙这件事儿更是岂有此理,我若真为了爵位,何必做这种明摆着登时就被查出来的蠢事儿!那孩子的身体本就不好,怎地就不会是有人把死棋做成活棋,把别人一起拖死呢!”
一旁的孟四夫人旁氏也跟着跪了下来:“陛下,臣妇教子无方,家里的六个孩儿犯了大错,臣妇的夫君已经把他们每个人打了一百板子,陛下要罚他们便罚,这是他们自作自受!”
旁氏说的义愤填膺,一旁的孟三夫人乔氏凉凉地说了一句:“一下子除了六个眼中钉,还能做得如此大义凛然,真是贤良大度的太太……”她是渔女出身,与三个世家出身的嫂嫂没法比,但孟玲与孟珍关系好,连带着夏夫人对她也相当友善,虽然没啥共同语言,但好歹面子上过得去。赵夫人跟旁夫人对她就不客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