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医们则是另外一回事儿,被派来孟端这里的是太医里头的圣手,这种档次的太医平日里都是在内廷里值班专门给皇室成员看病的的,他们的地位完全取决于是否被皇帝赏识,皇帝日子过得再别区,决定一个太医的地位还是没问题的。至于朝廷大员,谁特么因为这点小事儿跟太医们较真儿:生老病死是这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在医疗水平不够发达的年代,代表着最高医疗水平的太医们是极少数的能跟阎王爷抢人的牛人,谁没事儿招惹他们去?再说原本就该叫陛下的,所以这位张太医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张口闭口都是陛下如何如何关心国公,还望国公爱惜身体,切莫不把小病当回事儿,白白耽搁了病情,让陛下担心。
而“陛下”两个字,以及太医这番话,听在孟端耳朵里,则又是一番滋味。
曾几何时,他叫他阿绍,他叫他阿端,他是出身尴尬大部分时间过的宛如囚犯的世子,他是出身豪门却不被别人放在眼里的憋屈庶子。而如今,他是定国公了,而他的他,则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
他能当定国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徐绍,而如今,虽然徐绍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可那几个大员哪里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今没有了父亲照拂,他这个皇帝过得只怕比过去还憋屈,更不要说失去了父亲的他该有多难过?可徐绍却只是生怕他累了病了,逼着他回来休息——而他呢,他就真的在这里养这劳什子的病了!!
孟端心里头闹腾,太医的到来似乎把罩在他院子上的玻璃罩子给他打开了,他没法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徐绍的思念宛如被点了火的烟花,砰地一下炸开了。
送走太医的当天晚上,孟端等两个堂姐都走了,府里的大部分人也都睡下,便换上外出的衣服,吩咐丫鬟老实看门不许多嘴,跑去牵了他那匹快要老掉牙的老马,从后门溜出了国公府,直冲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国丧期间,又是夜晚,开封的街道上少有的清冷安静,长长的街道上一个人影儿都没有,白惨惨的月光照在地上,把孟端跟马儿的影子映照的格外清楚,钉了马掌的马蹄儿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仿佛能传出几里地去,搞的一向胆大的孟端都有些心里发憷:总觉得下一刻就要从哪里蹦出个小鬼儿来!他心里有些不安,双腿稍微用力夹了夹马肚子,示意自家老马快点走,可虽然惫懒却一向善解人意的老马这次却有些不听话,不但不往前走,反而猛地站住了,还退了几步。
孟端有些纳闷,伸手拍拍老马的背,正想笑骂一句“你这懒骨头!”却猛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拽了一下缰绳,只觉得冷汗刷地爬满了后背。他勉强稳了稳心神,冲着老马骂道:“你这夯货,平日里好吃懒做也就罢了,正经用你的时候还要掉链子,我养你作甚,不如杀了吃肉!”
孟端一边装模作样地骂着老马,一边拿脚尖戳了戳老马的肚子,这老马跟了孟端十几年,对孟端的小动作各种懂,被戳了一下立刻原地尥蹶子打响鼻,转身就往回走,徐绍骂骂咧咧道:“夯货,夯货,我回去非要宰了你不可!”话音刚落,老马猛地抬起两条前腿,险些把他甩下马去。
孟端蹭地跳下马,拽了缰绳道:“罢了罢了,我不骑你行了吧?回家回家,您歇着您歇着,是我不好不该这么晚了还折腾您老人家,好了别闹了,跟我回去成了吧?”他一面说,一面使劲儿拽了又开始尥蹶子的老马往来时的路上走,一口气走出几百十丈开外,拐过一个弯,又走了几十步,这才停住了脚步,抹了抹脸上的汗,接着又伸手去摸老马的鬃毛:“老家伙!这次亏了你!”
老马打了个响鼻儿,抖了抖脑袋,把孟端的手甩了开去,孟端的脸上也被喷了一层的湿气。孟端毫不介意,胡乱抹了把脸,低声自语道:“大半夜的,这帮王八羔子躲在那里是准备坑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