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说是碰坏了二娘的水晶灯……”
孟端简直要疯了:“你说的是她那个最宝贝的水晶灯?好好的红花跑去二娘那里干嘛?谁不知道她那个水晶灯价值连城碰不得?”
陈皮哭道:“二娘下午要招待客人,所以让人把水晶灯搬到花园子的小厅……二娘身边的姐姐正好看到红花,就让她帮忙,谁知道怎么就给打碎了!红花也是个傻的,梗着脖子说不是她摔的,她一路上盒子连歪都没歪一下,二娘气得要死,命人打一百板子呢!”
徐绍的头皮一下子炸了起来:“一百板子,这是要打死人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她人在哪里?”
陈皮哭道“好一会儿了,我胆小,不敢直接帮她求情,我去求三娘,三娘说不关她的事儿,要我找你,可你又不在,我想着快吃午饭啦您也该回来了,就过来撞撞运气!”
孟端哪里还顾得听她啰嗦,问清楚地方,一溜烟地跑了过去,谁知道才跑到花园子的门口你,,便看到两个仆妇拖着个血淋淋的人出了院门,他一眼扫过,顿时睚眦欲裂:那像块破布一般被拖在地上的,正是伺候了他五年的侍女红花,他疯了一般冲上前去扑在红花跟前,却听一个仆妇道:“三郎别掺和这事儿了,二娘说了,这贱婢手脚不干净,还撒谎,不配在府里当值,要我们把她丢出去呢!”
孟端气的浑身发抖:“她都被打成这样了,丢出去不是要她的命么?”
那搭话的仆妇嘴皮子十分利落:“丢了命也是该的!她打碎的水晶灯,足能买上一百个她!三郎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么个贱婢跟二娘生气了,把二娘惹急了让你赔灯,那才是麻烦呢!这事儿就算闹到将军跟夫人面前,三郎也不占理,就不要再纠缠了!”
然而孟端哪里还有心思听她啰嗦,他抱起红花的上半身,颤抖着双手去摸他的脸,他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红花,红花……”然而红花一点反应都没有,徐绍往红花被拖出来的方向看去,地上拖了一路脏兮兮的灰土与血迹你,混杂在一起的痕迹,他便是再年轻再没有经验,也知道红花这个样子,是活不了的的了。
孟端只觉得自己的头在嗡嗡作响,在他母亲去世以后的这些年来,在将军府里,他习惯的是所谓的亲人们的冷待与漠视,甚至,连下人也往往瞧不上他,他是不在乎将军府里的这些人的,除了红花:在一个不讨父亲喜欢的庶子这里当差是没前途的,所以但凡有点路子,下人们都想换个地方,而年纪大一点的侍女往往会嫁人离开……
所以到最后,从徐绍进府就陪着他的人,只剩下红花一个。对孟端来说,红花是不一样的,她对孟端的意义,宛如黑豆对徐绍,甚至比黑豆对徐绍的意义更重要——因为她已经陪伴了孟端整整七年。
孟端呆呆地抱着红花,他感觉到红花似乎动了动,他赶紧低下头,然后他看到红花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他:“三郎,那个水晶灯不是我摔的,真的不是我,我一直紧紧地抱着盒子,没有碰到的……”眼泪顺着她被蹭的破了皮的脸上流下来。
孟端使劲儿地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他太清楚自己的这个贴身侍女,她是最不会说谎的人,过去在他身边的时候,每每他这边出了什么问题,比如他着凉了或者闯祸了,别的丫鬟婆子常能推得一干二净,每每只有红花傻兮兮的都接下来。若她不是这么老实,又怎么会傻呵呵地一直陪着孟端?或许她心里有点别的念头,可那又怎么样呢?她对孟端的好是真的,这七年的陪伴也是真的。
孟端原本是又伤心又恐惧又愤怒,而这会儿,他满心都是茫然,理智告诉他,红花十一没救了,可是感情上他又怎么可能放着红花不管,他抱着红花,另一只手颤抖着从怀里把荷包逃出来,塞到刚才说话的仆妇手里,哀求道:“陈嫂子。麻烦你出去一趟,帮我请个治皮外伤的好医生!”
那仆妇一见荷包,眼睛顿时亮了,可是再看看出气少进气多的红花,再想想在家里完完全是个夜叉的二娘孟丽敏,哪里有胆子接这个钱?她把荷包塞回到孟端手里:“三郎莫要白忙活了,一百板子下去,十个有九个当场就没命了,当时能活着回去也就是多遭点罪……这么多板子下去,哪里是外伤医生能治的,内里都打坏完了!”
那仆妇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是孟端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因为红花说玩那句话,就重又闭上了眼睛,他伸手向红花的鼻子下摸去,哪里还有半点气息?
孟端只觉得整个心都被掏空了,他傻呵呵地叫着红花的名字,一声又一声,然后他抱着趴在红花身上,放声大哭。
天色越发阴沉的厉害,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轰隆一声炸雷,那两个仆妇吓了一跳,赶紧催孟端:“三郎,既然红花已经去了,您伤心有什么用?这眼见就要下雨了,好歹让我们把她送到后面,等天好了找人埋了啊!”
孟端这时候哪里还顾得其他?他的耳朵嗡嗡地响着,他听不到别人的说话声,也感觉不到周围的温度,他只是自顾自地流着眼泪,豆大的雨点猛地落了下来,稀拉拉的大雨点几乎在眨眼间变成瓢泼大雨,瞬间把孟端淋了个透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