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直隶,淮安府
冬雨绵绵,往扬州府的官道之上,大小水坑遍布,经人踩马踏,车辙碾过,很快变得泥泞不堪。
自北向南,数匹快马在雨中飞驰,雨鬣霜蹄,驱霆策电。
马上骑士均一身缇衣,头戴乌纱,腰配绣春刀,悬锦衣卫北镇抚司牙牌。
马背之上,挂着水囊-弓-弩,随颠簸起伏。箭矢互相-撞-击,发出清脆声响。
为首骑士一身大红锦袍,乌纱镶嵌金边,腰束玉带,悬挂金牌。细雨朦胧中,看不清五官面貌,唯有通身煞气,格外骇人。
将出淮安府时,迎面忽来一匹快马,骑士伏在马背,单臂缠住缰绳,单臂垂落马颈,貌似不省人事。
“去看看!”
顾卿凝眸,猛然拉住缰绳。
骏马嘶鸣,前蹄扬起,落在地面,溅□□点水花。鼻孔扩张,喷出一阵白雾。
“是!”
两名校尉抱拳领命,策马上前。
探查骑士鼻息,检查背部伤口,未有太大收获。拽下腰上的牙牌,看清牌上刻字,神情骤生变化。
一人将骑士扶下马背,另一人策马回报。
“禀千户,是东厂番子。”
“东厂的人?”
顾卿微讶。
据他所知,北镇抚司缇骑出城时,东厂尚未有动作。这个东厂番子怎么会跑到自己前边?
如果不是北边来的,只能出自镇守太监府。
“千户请看!”
校尉递出牙牌,看到半面字号,顾卿双眼微眯。
“人还活着?”
“禀千户,还有一口气。”
顾卿点头,越过校尉,策马走到番子跟前。
“能说话吗?”
“回千户,伤口太深,失血太多,人晕过去了。”
“叫醒。”
校尉有些为难,怎么叫?
浇冷水必定没用。
扇巴掌?
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力道轻叫不醒,力道重……会不会直接拍死?
左右两难时,一只巴掌大的瓷瓶落到怀里。
“喂两颗。”
瓶身有太医院的标记,绝对是难得的好药。
校尉当即一喜,划开蜡封,倒出两粒指甲盖大小的丸药,掰开番役下巴,一起丢进嘴里。
人昏迷后不能吞咽,校尉只能动手,顺过番子喉咙,再解开水囊,对准灌下去。
呛到没关系,呛醒更好。千户要问话,正愁人不醒。
是不是会加重伤势,一命呜呼?
重伤在身,血快流干,都能策马跑这么远,命必然很硬,一时半刻肯定死不了。
若是南北镇抚司弟兄,校尉还会顾虑几分,动作尽量放轻。换成东厂番子,实在不必顾忌太多。不趁机下黑手算好的,还要“温柔”,做美梦去吧。
“王爷,宁夏距南直隶甚远,且盘查越严,消息传递不便。满一些,实是合乎情理。”
“要命的事情,合理有什么用!”
朱寘鐇双手负在背后,焦躁的来回踱步。
“若是被锦衣卫逮住把柄,本王多年的心血都要白费!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王爷就不会市货江浙?”
一句话,触到安化王痛处。
停下脚步,阴沉的盯着闫璟,拳头攥紧,似要杀人。
闫璟镇定自若,拱手道:“王爷,宁夏苦寒,朝廷拖延军饷,边军嗷嗷,如何对抗草原之敌?王爷遣人疏通财务,实是为国为民。相比龙椅上的少帝,王爷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有圣祖太宗之风。”
“住口!”
安化王脸色骤变。
“休要再让孤听到此言!”
“是。”
闫璟神情不变,道:“事已至此,王爷且放宽心。”
“孤如何放心?”
拦截锦衣卫,可是不小的罪名。被查出来,哪怕是宗室,也是罪名不清。
他的祖上,是圣祖高皇帝第十六子,庆靖王朱栴。几代下来,和天子的血缘已十分稀薄。一旦事发,夺去王位,贬为庶人都有可能!
“王爷,此事若成,自可拖慢厂卫南下速度,容江浙之人销毁账册。如不成,也查不到王爷身上。”
“哦?”
“草民已同长史做好安排,派遣之人,无一是宁夏出身。”
“此事孤王知道。”安化王不耐道,“尔为何言之凿凿,必定查不到孤身上?”
“王爷莫急。”
闫璟侧身,自百宝家架上取下一只木盒,打开盒盖,呈到安化王面前。
“这是?”
“太原府边军腰牌。”
“尔从何处得来?”
“边卫苦寒,贴户逃军不少,亡命之徒同样不缺。此次派往淮安之人,均籍贯山西。长史已做好安排,令几人身藏腰牌,一旦事有不成,朝廷追查,也不会查到王爷身上。”
安化王拿起木牌,在手中掂了掂。
“你怎知,派去的人不会招出实情?”
闫璟自信笑道:“招募这批亡命之徒,即是在晋地,且以晋王名义。”
安化王愣住,这是明摆着要拉晋王为他挡刀?
是否有点太不厚道?
“王爷欲成大事,当摒弃妇人之仁。”
安化王沉默了。
握紧木牌,神情变了几变,终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这个长史推荐的三甲进士,能力才干皆出乎预料。他看重的本是闫桓,结果闫桓耐不住宁夏苦寒,发配不久就病死。长史推荐闫璟,他本不以为意,结果……
安化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太聪明,未必能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