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京城外面,两人分道扬镳,顾香生独自回长春观,而夏侯渝则直接进宫复命。
此时距离惠和郡主一干人被抓起来,已经过了七八天。
风波渐渐平息,谁也没敢触霉头,去为惠和郡主或一干宗室求情,远在长州的先帝长孙夏侯泷,也如同隐形人一般无人再提起。
再蠢的人现在也明白过来了,这事儿就是皇帝用来试探人心的试金石,谁按捺不住跳出来,就该谁倒霉,根本无可辩驳。
文德殿差不多被烧了个精光,住是肯定不能住了,皇帝迁回大庆殿暂居,朝臣有提议重新修缮文德殿的,却被皇帝驳回了,说是现在处处要用钱,唯恐国库拮据,身为天子当思俭节约,能省则省,又不是没有地方住,文德殿修缮的事情暂且押后。
这个说法令许多人当时就颇感疑惑。
因为齐君素来很注意休养生息,虽然先前与回鹘几次战争,但都见好就收,没有动摇国本,夏侯礼固然自负,在这一点上却足够小心谨慎,加上后来吞并吴越、南平,疆土扩大,连带也将两国皇室不少财宝收入囊中,这其中一小部分进了皇帝私库,大部分则充盈了国库,眼下的齐国,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拮据。
但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就在顾香生他们回京的那一天,小朝会议事上正好确定了征伐魏国的事情。
当时夏侯渝正好还在进宫的路上,因此错过了得到消息的时机。
等他来到大庆殿外面的时候,里面的议事正好告一段落,被皇帝召去议事的重臣从里面6续走出来,有些事先得了消息的,如于晏等人,脸上自然波澜不惊,有些猝不及防的,神情却难掩惊疑,而最兴奋的莫过于武将了,有战事就意味着有战功,所以武将必然是最坚定的主战派。
众人这也才明白皇帝为何会将修缮文德殿的提议不置可否,对魏宣战,自然需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
不过就算事先没有得知消息,在看见朝臣出来时脸上各异的神色之后,夏侯渝也猜到今日议事必然有什么重要内容。
他大病初愈,身形固然不显瘦弱,脸色却还有些苍白,除此之外,雅态恂恂,行止端庄,既有南人的清秀,又有北人的风仪,站在殿外等候时,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大家迎面走来,向夏侯渝打招呼,他也都一一回礼,对一些受皇帝敬重的元老大臣,更是谦让有加。
一个原本很可能注定横死异国他乡,存在感几近于无的质子,却能历经千辛万苦回来,还能一步步往上走,从不受皇帝重视,到现在封了王爵,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任何一个目光不算短浅的人,就不会将夏侯渝视若等闲。
皇帝现在还未立储,大皇子夏侯淳因为先前贸然进宫的事情才挨了一顿训斥,当然不是说他没有被立为太子的希望,只是从平日皇帝对他的态度来看,这种希望不能说非常大,三皇子平庸怯弱,别说皇帝了,朝臣基本也不会考虑他,剩下其他诸位皇子,雀屏中选的几率都在五五之数,其中又以夏侯渝最为年长。
不过夏侯渝也不是没有短处,他的短处就在于母家出身太低,至今也仅仅被追封为嫔,而且王爵封号比别的兄弟差了一截,别人都是寓意好的封号,唯独他得了个“远”字。
若论母家出身好的皇子,则是七皇子夏侯洵,与八皇子夏侯潜了。
后者在这次宫变里表现不好,据说现在还在家里治疯病,前者奉命去渤州办差,回来之后也得到天子召见嘉勉,目前看来胜算反倒是最大的。
在这种情况下,京城中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暗潮汹涌,有些人暗中站好了队,有些人则选择居中观望,还有些人则选择做纯臣,只效忠皇帝。
这次惠和郡主等宗室被抓起来之后,连带着其他人也跟着被惊吓了一跳,安生了不少,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硝烟就此消散,只会由明转暗,更加激烈,直至皇位争夺战尘埃落定。
夏侯渝并没有在外头等多久,等到这一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乐正就从里面出来,客客气气地请他进去。
虽然在皇帝身边伺候,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乐正出来接的,更何况是如此和颜悦色。
论起揣摩皇帝的心思,乐正称第一,这宫里头怕是没人敢称第二。
在两人从外殿走向内殿的短短几步路里,乐正飞快而小声地说了一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夏侯渝心领神会。
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进去的时候,夏侯淳也在,他正在向皇帝请命,说要参加征伐魏国的战役,皇帝懒得理他,就任由他在那里跪着。
夏侯淳有些难堪,在看见夏侯渝进来时,这种难堪的情绪就更甚了。
这两兄弟的梁子始于上次邵州的事情,夏侯渝和夏侯沪二人替换他去议和,夏侯淳就觉得这两人抢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功劳,但这事是皇帝决定的,他也不好说什么,更不能恨老爹,自然就把自己两个弟弟给埋怨上了。
但他也许已经忘记了,在很多年以前,他出使魏国参加诸国会盟的时候,夏侯渝也差点因他而丧生在马蹄下,这笔账若是真要算起来,只怕他还欠夏侯渝更多一些。
“臣夏侯渝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皇帝抬起头,微微一笑:“回来就好,你瘦了不少,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