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垂泪道:“原先出征之前,陛下时不时就会犯怔忡之症,当时找太医来看过,说是陛下多年来一直通宵达旦批阅奏疏,心神损耗过甚,要好生将养,但是太医开的药,陛下总也不肯喝,奴婢劝了也没用,三碗能喝个一碗,奴婢就要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所以这病症也就时好时坏,所幸并无大碍,陛下也不让奴婢多嘴,谁知陛下亲征的时候,一不留神从马上摔下来,又染上时疫,当时情形凶险,后来虽然渐渐有了起色,但终归是伤了底子,以致邪毒入侵,心脉瘀阻,病情加重……”
隆庆长公主接道:“所以那会儿陛下提前回来,又闭宫不出,还有一大部分是为了养病?”
当时皇帝将消息瞒得结结实实,没让这个消息传出宫中,除了乐正和几个为他诊治的太医,竟也无人知道,大家都以为他是摔伤未愈又感风寒,绝想不到他身上还有更加严重的病症。
现在回过头想想,皇帝借着宫里走水的那件事将一批人发落,吓得所有人都老老实实,所以那些怀有异心的人,这次也不敢轻易妄动,生怕又是皇帝在坑人。
乐正点点头:“是,当时陛下的病情便很不乐观,怔忡频频发作,引发了心神恍惚,有时候竟还不大认得人,还三不五时便发烧,说些胡话,太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开了治怔忡的药,让陛下先安神定气,再论其它。陛下清醒时,偶尔就会召朝臣入宫,将积压下来的朝政料理清楚,但时日一长,他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说到这里,他已经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夏侯沪怒道:“乐正,你这是存的什么心!陛下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不告诉我们,还死死瞒着,你这存的是什么心!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想逼宫谋反么!”
乐正道:“殿下恕罪,是陛下让奴婢这么做的。陛下担心他的病情传出去之后,会引发局面动荡,是以让我不准往外说,而且前些日子,吃了太医的药之后,陛下已经感觉好了许多,是这两日才又说起胡话来的,陛下自己也没想到病情会忽然变得这么严重。”
夏侯沪看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老爹一眼,冷笑道:“你说是陛下让你这么做的,你有何证据,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呢?”
夏侯洵沉声道:“事到如今,多说这些已经无益,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现在这样,还是要早些立储才行,城外那些藩王,无非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肆无忌惮,若是东宫定下来,他们还如何敢放肆!”
夏侯沪道:“七郎说得有理,无论如何,现在得赶紧先立个太子,才好出面代朝廷处理这些事情,讨伐藩王也好,处置政事也罢,咱们总得有个主心骨罢?”
但他这话说出来,一时却没有人接话。
不单于晏没吱声,连隆庆长公主也沉默以对。
反倒是几名宗室,夏侯洵早就暗中联络好了,闻言便道:“六郎说得不错,为今之计,还是早立太子的好!”
隆庆长公主道:“等陛下醒来,再说此事罢。”
那要是陛下醒不过来呢?
许多人都这么想,可这当口,谁敢这么说?
夏侯洵心中不免有点焦灼,他看出隆庆长公主并没有支持他的意思,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先前他也曾几次三番上门拜访这位姑母,但最后都吃了闭门羹,隆庆长公主摆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架势,可谁都知道这女人一贯是紧跟皇帝步伐的,夏侯洵总觉得她那边应该早就听说了一点什么风声。
可隆庆长公主不支持他,又能支持谁?难不成去支持夏侯渝?
想及此,夏侯洵不由暗暗咬牙。
一个半路冒出来的杂草,怎配与他这种从小就受到精心培育的皇子抗衡?
夏侯洵虽然从未表露出来,但在他心里,其实是看不大上夏侯渝的,总觉得对方根本没有资格与他争皇位。
可皇帝的表现又是那样明显,先是追封他的生母,又让他去魏国负责归降交接事宜,这明摆着是要让他立功,好多挣些本钱,如此种种,有心人都不难猜出皇帝的意图。
但猜归猜,只要皇帝一日没明确下旨立储,夏侯洵就绝不甘心。
如今夏侯渝还未回来,皇帝却已经连话也说不出,这岂非是天意?
皇帝好强了几十年,总觉得自己还行,不肯早立太子,谁料一朝风云变幻,这个举动却正好给了夏侯洵天大的机会。
他若能趁此将大事定下来,就算事后夏侯渝再回来,还能做什么?还不得跟着别人一样拜倒在他脚下山呼万岁?自己占了名分大义,夏侯渝若是不服,若敢起反心,那就是谋逆了,谁也不可能再支持他。
夏侯洵早已将这些利害关系计算清楚,所以就算隆庆长公主不开口,他也要逼着对方开口。
据他所知,长公主并不是夏侯渝的人,更不可能为他所收买,眼下这种情形,除了推出一个能够主事的新君之外,别无他法,藩王们叫嚷着明日攻城,长公主总不可能非要坚持到夏侯渝回来,为了大局,她更可能选择自己。
“长公主,如今……”
只是,夏侯洵才刚说了这几个字,便传来乐正的惊呼声:“陛下!”
霎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没人再去听夏侯洵说什么。
夏侯洵:“……”
他满心郁闷,可也不得不跟别人一样赶紧凑到龙榻边上。
那头皇帝刚刚醒来,勉强转动头部,用浑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