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府大门前,大红绸布结成许多团花,边上灯笼高挂,门前车水马龙,宾客送往迎来,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杨老太君一手依着春喜,一手拄着檀木拐慢慢地从马车上下来,昂首挺胸步入御史府朱门内,脚步微微生风,可谓是老当益壮。
老人家才到二进门,前头伺候御史夫人的大丫鬟瑞芳便笑意盈盈地赶上来,一把搀住老人家胳膊,讨喜地说道:“我家夫人老早就念着去您贵府叨扰,可府里事儿多,一刻不得闲。这会儿,您老人家赏脸亲自来,我家夫人急急地就打发奴婢来好生伺候着,若惹得您不乐呵,可说是要剥奴婢的皮呢,您老人家可疼着点奴婢。”
杨老太君作势拧了一把瑞芳的脸颊,乐呵呵地笑说道:“也就你这张嘴利巧,不怪乎逗得你家夫人夸你机灵。”
说话间,瑞芳把杨老太君请进了客堂,老人家才刚刚落座,一道舒畅的笑声就从外头传来,可谓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那道利索的声音撒娇地说道:“若不是借着这个名头,姑母是不打算来瞧瞧我了吗?”
话音未落,却见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着一套周正的绛色礼服,顶戴镶嵌着珍珠的棋帽,大眼大嘴锥子脸,谈不上标致漂亮,却也是风韵犹存,自有风味,此人正是御史夫人颜氏。
因颜氏乃官家夫人,杨老太君虽是长辈,彼此都不必行礼。杨老太君让春喜递上贺礼,笑说道:“你府里头贵重的东西多的是,老身带的东西就是一点心意,讨个彩头。”
“姑母能来看我几眼比什么东西都值当,日后,我得多学几句好听的话把您哄到我们府邸唠嗑。”
却说这边娘俩寒暄客套了几句话,颜氏把瑞芳打发到前头去招待女眷。杨老太君挑了一块软甜的蜜枣咬了一口,见四下里没有其他人,不经意地说道:“夫人可听说没?我们元和国送去大若国的质子,不见了。”
颜氏瞪大眼睛,脸上满是讶异,心道:方才县府夫人也在我耳边私话这消息,被一句话唬回去,这会儿连她老人家也提起这事,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不晓得老爷那边晓得不,一个不小心,可得掉脑袋。
心下这么琢磨,颜氏勉强一笑,说:“姑母哪里听来的这话?我竟一点风头都没有。”杨老太君只当作是个无趣的话题,神色恹恹道:“贵府里头的事一刻离不得你,几时能得闲去外头?自然是不知的。老身年纪大了,精神头不济也懒怠出门了。”
颜氏是个聪明人,听老人家言外之意是在百姓口中传出来的,正要开口再打听,却见杨老太君将手中咬了一半的软蜜枣放下,蹙眉说:“这年纪大了,以前怎么也吃不够的蜜枣也觉得甜腻了,这不,吃了一半再下不了口,嘴里腻着难受。”
见杨老太君登时将这个话题忘得一干二净,根本不放心上,颜氏无奈一笑,唤来瑞芳给老人家重新倒了一杯茶水漱口,再添上清淡的花茶水,这才又淡淡地问起李家的一些情况。当提到李然的时候,杨老太君无奈一笑,恨铁不成钢道:“别提那孽障,尽在外头胡来。本以为年纪轻,过个两年年岁上去了自然该懂得收敛收敛,哪里知道,那孽障不见收好,倒把外头野花野草都摘回来了。”
颜氏跟着无奈一笑,眼眸里却明显有光彩闪过。常年往来不过这几家,该八卦的都八卦地差不多了,素日最爱听的莫不过说那家不好了,这家愁死了。这会儿听杨老太君提到家中难处,少不得是那套虚礼了,只听颜氏劝慰道:“男人不都这样,在外头玩腻了自然会把心收回来。李然那孩子稍加管教下,自是错不了,您老就等着他金榜题名吧。”
杨老太君听了颜氏这几句话很是高兴,只要是好话,哪里还去追究真假。不过,这事确确实实是膈应在老人家心头,纵使她再沉得住气,想起自家孙儿正闹自虐,到底心疼,话题一开,反倒有些刹不住。
“老身不过就几年好活,偏生那孽障尽出乱子。为了个鹊桥缘小丫头,竟头一次忤逆。家里头还有一茬没解决,他倒满心全扑在那起狐媚子身上。”
颜氏细细听了杨老太君的话,眼珠子一转,满脸尽是算计的神色,只听她伏在杨老太君耳侧低语一番,只听得老人家眉头紧皱。待到颜氏离了旁侧,杨老太君面色恢复如初,不置可否一笑。
“姑母,瞧着您实打实地心疼李然那孩子,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杨老太君脸上装得动容,心下却是无奈:若不是为了掩饰前头那话,她怎么会对外人谈起家事?亏她年过半年,还不懂得家丑不外扬这理?
却说,这边两人闲闲地又说了几句话,杨老太君也不掩饰脸上的疲乏,须臾便告辞回去。
等瑞芳送了杨老太君出府门回来,颜氏神情恹恹,说:“回头告诉老爷一声,我有事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