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条点点头:“带了点梅菜饼,应该够。”
“那就行了。”黎嘉骏开始关注卢燃,“说吧。”
“席先生,哦不,我,我申请了去,去安徽。”
“哦,安徽啊。”黎嘉骏随口应了一声,突然愣住,“安徽?那儿在打仗啊!”
“是,我知道。”卢燃看都不敢看她,死死低着头,“我想去那儿,随军……但是席先生说,要他批准可以,但必须有个老人带我,否则,我去就是送死。”
黎嘉骏不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哦,然后呢?”
卢燃脸色通红:“几位先生都在外……我只认得你……我知道很危险,这个要求很无理,我就是来试一下,你不同意也可以,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滁州就是安徽的吧。”黎嘉骏叹气,“卢燃,那儿已经被占领了,你比我们都清楚。”
“我没有那个意思!”卢燃怒道,“我只是不愿枯坐房中,没错,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只会挥笔杆子,但我也可以做点什么呀!明明报社有这样的机会,为何连你都可以,我就不行?!”
因为我有钱有后门……黎嘉骏腹诽,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你随军,随哪个军?”
“先生说是七十四军,他们现在正驻扎在固镇。”
“你怎么知道到了固镇他们还在?”黎嘉骏步步紧逼,即使不知道固镇在哪,也知道必然是日军前进的方向,“他们会等你,还是日军会等你?”
卢燃被噎得半死,面红耳赤:“所以,所以我不知道。”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那儿是哪,过去就要穿过封锁线,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黎嘉骏点着他的胸脯,“意思就是,没点战斗力,都是死,路,一,条啊!就你这身鸡排骨,不够人家填·牙·缝啊!”
卢燃步步后退,无言以对,半响才憋出一句:“嘉骏姐,本来这时候,我已经在家与亲人准备过年了……”
黎嘉骏动作一顿,抬头怔怔的望着他。
“然而现在,我却连每天活着是图什么,都不知道……”卢燃低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其实没我说的那么伟大,我全家供我上学,想让我能出人头地,我赚了钱都寄回家,就想让爹娘多吃点好的……我根本没那么关心国家兴亡,我就想保住我这个小家,可是,可是怎么这么难呢……”
他抹了把眼睛,强笑:“让您见笑了,嘉骏姐,我,是我冒犯了您。”
黎嘉骏摇摇头,沉默不语。
三人沿着老匣桥向外走,那儿正对着的就是四行仓库,此时仓库顶上冲天立着一面太阳旗,那种泄愤一样的感觉不言而喻。
除了四行仓库一枝独秀,其他地方基本已经被炸平,残垣断壁随处可见,基本已经没有可以住人的地方。
有不少人在顶着寒风清理废墟,经历了两个多月的重建,基本路面和两边的房子已经初见模样,路边正停着一排日本军卡,两边堆起的路障,分别站着两到三个日本兵,另外则有五六个排成一列来回巡逻。
即使占领了这儿,占领者依然战战兢兢,一双贼眼不停转着。黎嘉骏走过街头,总
能感觉旁边的日本兵有意无意的关注。
这有点奇怪。
街上不乏穿着高调的行人,他们大多是很久前躲入租界的有钱人,来这儿哀悼自己逝去的产业,顺便看看还有没有抢救的可能,有些则已经直接开始了抢救,他们在已经被炸成遗迹的房子前指指点点,指挥着手下搬来搬去,动静一个赛一个大,也没见谁被每一个路过的日本兵看两眼的。
黎嘉骏心里有点慌兮兮的,她缩在周一条和卢燃的中间,一本正经的看着四周,直到走过一整条道,她才明白,是自己的相机惹的祸。
看来在南京大屠杀后,在新闻和国际影响方面,日本终于开始严防死守了。她很怀疑自己此时如果举起相机,估计下场会很惨。然而她本人并不需要逛街似的去欣赏外面的世界有多惨,如果不能拍照,她还不如回去带着好心情多吃点东西。
“哎……回……”她还没说完,忽然被耳边一声尖叫打断,几个日本兵拖着一个黑乎乎的小身影从旁边一个被炸穿的断墙边走过,笑声猖狂而尖利,让听的人都无端厌恶,那小身影看不出身形,但是哭腔尖细,显然是个女孩儿。
后面追上哀求的声音,一个身穿破棉袄头戴皮毛的老人跟在后头,跌跌撞撞的跑着,他的声音浑浊,抖抖索索的,甚至听不清他在哀求什么,却让看的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群日本兵抓着小女孩跑得很快,目标似乎是不远处的一个还剩三面墙的破屋,一墙之隔的路障边的巡逻兵带着羡慕的表情笑看着,唯独一个军官响亮的哼了一声。引得墙那头的日本兵都看了过来,刷的立正,他们不解的看向军官,似乎不理解为什么长官会阻止他们,随后,顺着那个日本军官的眼神,看到了这头三个直愣愣盯着他们的中国人。
黎嘉骏知道不该看着的,可是她忍不住,就好像周一条和卢燃,他们都知道不该看的,可还是直愣愣的看着破墙那头,那个老父亲使劲儿的够着闺女从人缝间努力伸出的手,那手臂黑乎乎的,细瘦无比,在宽大破烂的袖管中更显得不堪一握,显见还是个极小的女孩。
她感觉到卢燃气得发抖却死忍住的身躯,绷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