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影看了太多了,大哥的,二哥的,丁先生的,周书辞的,甚至秦梓徽的……现在又轮到卢燃了,他们各个都相似,正当壮年,身在硝烟,可又各个不同,病弱、无奈、衰老和隐忍,但他们都在往前走,带着个这个时代的血与火,有的倒在了血泊里,有的正走向血泊。
她忽然想起,这些人,不管生的,死的,自走远后,就没再没看到他们向自己走来的景象了,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越来越远直到看不清的那一刻,以至于现在,全都面具模糊。
远处隐约的山线斑斓起伏,恍惚间就好像是藏着一座巍峨壮丽的城市,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但此时所有在通往这条城市的路上走的人,却可能一生都无法到达那儿,大多数倒在了路上,少数到达终点,都已经耳聋目盲,垂垂老矣。
……如果在台儿庄,能活下来,就回去吧。
她的心底里几乎是叹息着冒出这句话,这个想法自她走上这条路开始冒出了很多回,却在她送走卢燃的这一刻带上了一股坚定如信念一般的气息。
大概是已经有点心累了吧。
……可明明一切才刚刚开始。
突然之间变成孑然一身,黎嘉骏觉得颇不习惯,除了前几日的招待,后来所有人都被带到了外面的旅店里住,没有卢燃跟前跟后,她做什么都要自力更生,几天过去,竟然怀念起卢燃的好来,她闲着没事就往上海,重庆那儿拍平安信,徐州现在差不多处于前线地区了,可司令部依然不撤,盖因此地已经是这一大片战区中通信线路最完备的地方,全国主要城市(未沦陷)都能联络,不过基本已经完全控制在军方手中。
此时电报和信件对记者来说差不多是单向的,只出不进,每天给他们用来发新闻稿的时间也是定时的,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只有那些自带电台的国外记者才有任性的资格。通讯员一般只会传达比较重要的消息,比如是来自报社的带有政府批示,让本社记者撤退或者采访某人物的电报。
黎嘉骏发了电报,本也没指望收到什么,每日听消息发布会,找机会拍电报,剩下的就是拟稿。
因为以前一些影视剧给的经验,她会在事发之前只有有限信息的情况下以各种结局和过程为假设简单拟几篇草稿,给一些具体情况留个空位,就等一收到立刻填入,可以赶在别人之前找电报处拍出去。
此时手头有关滕县保卫战和临沂保卫战的稿子她分别拟了好几篇,凭借的就是这几天得到的消息和脑内开的挂,每天就琢磨着怎么精简和润色。谁知要么不来,要么就凑一块,半个多月后,滕县和临沂几乎同时开打了!
自刘湘病逝,川军的二把手邓锡侯便上位,当初出川四万将士,经山西一役便只余下不过半数,然而他们却并没有退却,重整军容来到第一战区,将队伍带到后,邓锡侯却匆匆赶回四川收拢刘湘去世后的军政事宜,将指挥权交给了副军长孙震,孙震便把滕县交给了手下的师长王铭章。
对于这些人,要放到以前,那她简直两眼一抹黑,幸而前些年潜心研究过各路军阀,至少对那些名字和错综复杂的关系有了点概念,此时倒也不像那些歪果仁一样这个谁那个谁问半天,刷刷刷一阵奋笔疾书填充了一篇拟稿,赶在所有人之前发了出去。这速度甚至比那些中国其他报社的同僚还快,更不用说她已经着手拟战局的下一阶段了。
但是战局却比她的更新速度还快!
仅两天时间,滕县开始呼叫援军!庞炳勋处
更是直接从莒县退守临沂!从开打到求援两个消息几乎是紧挨着的,以至于听消息时有个小年轻脱口就问:“这是打没打啊?!”
戴参谋当时就笑了,笑得极为温和客气:“打没打,你去看看?”
撞上就求援,可见多凶残,不管之前是不是一鼓作气报名要去,现在再上那就是傻了,这小年轻当时就怂了,黎嘉骏却心急如焚,眼见戴参谋要走,她啪嗒啪嗒的追上去,跟在副官的后头连声叫:“戴长官,长官,戴长官!”
戴参谋闻言转身,表情很不好:“你?你改主意,要去滕县了?”
“不是,我,我有个同事在滕县,我想问……”
“无可奉告!”戴参谋豁然转身,“你有同事,我就没有?”头也不回就走了。
黎嘉骏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回也不是,她四面张望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那感觉,张皇失措,远处喧闹着,可她的心跳也很快,她回头走了两步,只觉得有点腿软,左手捏了捏右臂……在颤抖。
“呼……冷静……冷静……事在人为……事在人为……”她喃喃自语着,随后仰起头,往外走去。
北方和东北方两个奶娃子同时开口喊娘,司令部手心手背都是肉,前方后方恨不得抱成一团哭起来。所有跑来跑去传递消息的人说话走路都加快了速度,仿佛慢一点前面就要掉了。
滕县和临沂掉了下一个就是台儿庄,台儿庄下一个就是徐州了!这能忍?!
更凶残的是,随着敌军战线的推进,他们的轰炸,也开始了。
第一次听到防空警报的时候,即使知道徐州城已经撤空,可奔向防空洞的途中,黎嘉骏还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那么多人在这儿留守。
政府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