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正处于一种热火朝天的气氛中。
四面八方都在搞建设,一下子涌入数以万计的难民,这个大西南重镇几乎是一夜之间被揠苗助长,成为了全国第一的城市,车水马龙已经不能形容它的街道了,因为原先的规划标准并没有与时俱进,很多地方甚至不能行车,衣衫褴褛的力夫与洋服墨镜的青年,薄衫短裤的妇女和华服纱帽的名媛,不同阶层不同装扮的人在同一条街道挤来挤去,吆喝声与招呼声此起彼伏。
很多山边都在破土动工,基本上都是挖隧道做防空洞,力夫们往外一担一担的挑着土,一些建筑师模样的就在旁边逮着竹编的头盔指指点点。这样的景象到处都是,为了自己的小命,有些有点余力的家庭还会自己挖掘一个地窖或者干脆也是防空洞的地下设施,一时间山城四处是飞溅的土石,整个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黎嘉骏坐在车上看着这景象,不由得感叹自己先见之明,早早让家里人挖好防空洞,她现在越发明白为什么家里会准备两套房子,因为室内其实不适合挖防空洞,而位于沙坪坝的那片住宅区却在山腰,挖就地就能挖防空洞,还是一片绿色,并不会成为轰炸目标,实在是很安全。
但同时她也越来越郁闷,因为在台儿庄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就算绞尽脑汁,也记不清很多了,顶多就是重庆大轰炸;张自忠死于枣宜会战;旺精卫是叛徒,建立了上海旺伪政府;日本通过炸珍珠港开辟了太平洋战场,大概就那个时候上海沦为日占区;美军来帮忙,飞虎队飞跃驼峰,咱这儿好像还造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牛叉公路;接着呢?百团大战,长沙大火,广岛长崎,还有什么野人山……
艾玛,全都不知道时间啊!背后啥情况也不造啊!而且除了重庆轰炸提醒她挖防空洞,别的好像什么用都没!
哦,还有个解-放战争……
呃……这个……
觉得自己想太多,但是又不得不多想的黎嘉骏在到了目的地后,心都感觉塞塞的。
刚还想什么努力点再努力点去包-养外公外婆,这边“泥菩萨”诅咒就给了她当脸一拳。
唐亚妮倒是眉开眼笑的,其实中央大学来此是借用了重庆大学的校区,两者本来就在一起,刚才关于去中央大学还是重庆大学的争论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
快到的时候,黎嘉骏勉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巴着窗户往外看,她特别想再次看到校园,那种绿树掩映着红墙绿瓦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比任何地方都能让她遗忘战火。
然而,她失策了……
看着面前厂房一样的排屋,她看看唐亚妮,又看看那校园,无语凝噎。
这是一片空旷的山坡,一排排泥瓦屋逐级而上,中间有一条山路,笔直绵延到山顶,就像一条夺命天梯,上面稀稀拉拉的有人在往上走,炽烈的阳光把阶梯晒得发亮,显得那些艰难往上的人活像是在献祭。
艾玛,太可怕了,不忍看。
“你们大学,很,朴实。”黎嘉骏紧接着说,”我们要爬上去吗?!“
唐亚妮翻了个白眼:“要不给你找个棒棒扛你上去?”
“……”黎嘉骏是真有点心虚,不管她以前怎么跟着队伍跑,她都不认为自己体力很好,更何况现在她这种衰弱的样子。
怎么办,总要付出点代价。
三人没办法,等到车子没法开了,就开始往上走。
他们先路过了一个土操场,操场旁边有一根旗杆,上面无精打采的垂着一面青白旗。操场和建筑物之间的小路上稀稀拉拉的排布着小树,也都被太阳晒得蔫不拉几的。
几乎没什么人,这大热天的也没人愿意出来,明明是上课时间,可整个校园都很寂静。
“我们要爬到山顶吗?”黎嘉骏轻声问。
“是呀,礼堂在上面。”唐亚妮汗如雨下,语调倒还平稳,“努力!这种机会平时没有呀!要不是他们西迁,呼,我还,呼……不说话了。”
“其实,我不是,那么爱,听课……”黎嘉骏喘的跟狗似的,“不行了,我要歇会儿。”
吴尹倩默默点头。
“别呀,快九点了,我不指望占到座,可别挤不进去啊。”唐亚妮挤到姑嫂俩中间,左手一个黎嘉骏,右手一个吴尹倩,抓起就往上拖。
两人同时哽咽了,黎嘉骏要哭了:“不行,我爬不动了。”
“那怎么办啊,不上不下的。”唐亚妮也拖不动两个人,哭丧着脸,“到旁边休息吧,算了。”
“嘿!姑娘们!你们也去听课吗?”后面突然传来两声兴冲冲的呼唤,两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男青年正逐级而上,他们已经汗流浃背,头发都湿了,头上戴着编织的鸭舌帽,很是新潮,两人都拿着厚厚的书,呼哧呼哧喘气,路过三人的时候,他们减慢了速度,笑嘻嘻的摘下墨镜,虽然都长相普通,但笑容灿烂真挚,显得特别真实可爱,“你们也去听课吗?”其中一个个子比较高的问。
“是啊,你们是中央大学的?”唐亚妮是三人中唯一能保持连贯说话的,立刻甜甜的说道。
“不是,我们是重大艺术学院的。”
“咦,还是校友呀,我也是重大的!”唐亚妮很激动,“诶,能不能问一下,礼堂今天谁演讲啊?”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来,精神真实可嘉。”男生哈哈笑,他喘了两口气平静了一下,“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