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日炎炎,都挡不住街上的喧嚣热闹。谢莫如对承恩公府长房做出评估后,不欲再为这家人费心思,便拢开车窗上的纱帘,望着窗外人来车行。
一时,马车驶入平安巷,市井的繁华瞬间被高墙灰瓦的沉静所吞没,谢莫如放下车帘,阖眼听着车轮辘辘作响,心下默数到一百时,便到了尚书府门口。
女眷下车换轿,直去二门。男人们没这么好的待遇,都是靠走的。二门已有管事媳妇侯着,接了谢太太并姑娘们屋去。房间里设了冰盆,翠轩半敞,有淡淡水气与浅浅馨香,应是焚香后的余香与厅中院里的花木芬芳。
谢太太略说几句话就打发小姐妹二人回屋歇着去了,谢松谢芝父子也自去安歇,素蓝带着丫环们捧上温水巾帕,服侍着谢太太谢尚书洗漱换衣。
直待都收拾妥当,夫妻二人去里间儿休息,谢太太坐在临窗的一张芙蓉榻上,将一个湘竹枕横放,让丈夫躺一躺。谢尚书别看已是做祖父的人了,年纪未算老,在尚书这个职位上是正当年,只是脱鞋在里头靠着,谢太太摇着团扇为丈夫扇凉,道,“这么大热天的,吃席吃来吃去的就吃个累字。”
素蓝捧来温茶,谢太太先服侍着丈夫喝了半盏,又问他可曾吃好,要不要喝醒酒汤。谢尚书笑,“舅兄家准备的席面儿很不错。阿雁这般出息,我喝得不多,倒是舅兄怕是醉了。”
谢太太笑嗔,“真是的,什么年岁了,就是灌酒,也是孩子们的事儿,大哥也是,就是欢喜也得想想自己什么年岁的人呢。”
“舅兄老当益壮。”谢尚书问老妻,“你们吃酒可还顺利?”
“没什么不顺的,都是一家子亲戚,就是大姐姐,有些左性,叫莫如三两句就压服住了。”谢太太低声道,“你不知道这丫头说话,真跟刀子似的。”
“姨太太这些年……”谢尚书不必问就知朱氏为哪般为难谢莫如,他并不是偏着谢莫如,主要是谢莫如战力太过强大,谢尚书担心朱氏给被谢莫如干掉。不过,谢尚书终说的是大道正理,谢尚书道,“只看舅兄家这般,姨太太也该悟了,以后如何全看儿孙。儿孙出息,自不必说。便是儿孙平庸些,平平安安的,有宗族亲戚帮衬着,家业也能立得起来。跟莫如打个嘴上官司,能有什么用。”又打不赢。
“这道理谁人不知,只是,大姐姐这些年委实过得憋屈。再说了,阿雁这样有本领的儿孙,谁家不想要啊?儿孙的事,多是天意。好儿孙,人人都盼。可往帝都城瞧瞧,真正拿出手的有几个。泯然众人的都得说是懂礼的,再有花天酒地的,那是上辈子欠了债的。大姐姐这些年也是不顺当,人才越发左性。要是遇着莫忧这样的,容她说几句也就算了。非得找莫如寻不是,我劝都不知怎么劝。”谢太太还另有担心呢,问丈夫,“你说莫如会不会记恨大姐姐?”
“记恨姨太太做什么。”姨太太都活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记恨的。
谢太太不知丈夫心中吐槽,听丈夫这话心里也安慰些,“我觉着也是,莫如虽说嘴巴厉害,真不是没心胸的。”像宁氏,宁氏自打禁了足,谢莫如每每代谢太太管家,该有宁氏的从来不少半分,就是谢芝几个,谢莫如不说照应他们吧,但是,如果有什么出头露脸的事儿,也会顺手把庶弟们往前推一把。
非得谢莫如这般心胸,谢太太不能放心呢。
老夫妻二人说一回朱雁,谢太太不禁念叨起次子谢柏来,道,“眼瞅着就进六月了,阿柏什么时候回来,你心里有个准数没?”
谢尚书倒是不急,徐声道,“这急什么,我朝与西蛮虽开有榷场,却是好几年互谴使臣了。这次使团既去,自然事情不少,总得把陛下交待的差使都办好了,才能回来。”
“他自小没离开过我,这么一走好两三个月,我这心里,一直空落落的。”
“不是还有我么。”谢尚书捻老妻的手一把,谢太太嗔,“去去去,一把年纪了……”到底没把手夺出来。
算啦,一把年纪了,摸也摸惯了。
六月初的时候,谢太太不过是这么随口跟老头子絮叨上几句,待时进七月,寒瓜摆上桌盘,谢太太已是吃不下也睡不香了。
谢太太心里急的蹿火,私下同谢莫如道,“也不知是不是西蛮那边儿有什么事?”
谢太太会同谢莫如说这话,其实有点儿奇怪。谢莫如不过闺阁小姐,外头事即使知道些,知道的也不多。如使团返帝都之事,正是朝廷大事,谢尚书应该是消息最灵通的那个。谢太太与丈夫一辈子恩爱,怎么不问谢尚书,反与她讲。
谢莫如心有疑惑,便直言问谢太太,“不知祖父怎么说?”
谢太太叹,“你祖父一样挂心,我怎敢再絮叨添他心事。我也嘱咐过莫忧了,不许在你祖父面前提这个。”亲儿子,父母没有不记挂的。
谢莫如暗道,原来世间还有这等情义,知你担忧,故此不言。
谢莫如既明白谢太太的心思,想了想道,“便是两国交兵,亦有不斩来使之说。我朝与西蛮太平日久,西蛮王年迈,子嗣众多,即使有什么事,也不可能与使团安危有关。”
谢莫如虽不能念个咒召谢柏回来,但,不能不承认,谢莫如有一种特别的气场,她的目光,她的举止,她的一言一行,她整个人本身就带着一种笃定的安抚人心的味道。谢太太脸色缓和许多,“可为什么这会儿还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