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升告辞出来,沿着宣武门大街策马缓行。
回想适才那番话,心中疑惑大盛。陛下调王玥统领禁军,难道竟是提防秦太岳有不臣之心?我对秦太岳跋扈朝堂排除异己虽也有不满,但从未敢做如此想。
陛下是否已经忧虑日后有天,她们君臣矛盾加剧,秦太岳会逼宫以迫她逊位,再扶持幼主登基---毕竟国朝日后的继承人也会是他秦家的血脉。
我只是专注的想着这些,并没有留意周遭事务,直到阿升出声唤我,我才停下纷繁的思绪扭过头来问他何事。
“先生,刚刚咱们的马超过了御史赵大人的车,他似乎也看见咱们了,您是不是应该和赵大人打个招呼?”
我暗道不妙,怎么自己竟一点都没注意到,我在长街策马从都御史身边过却对他全然不加理会,确是太过轻狂无礼了。
我急忙停住马,回头看去,赵循的车正缓缓驶来,我下马站立路旁等候,准备给他赔罪。
赵循的仆从们已看见我在此等候,其中一个扶车的仆人低声请示了他,于是车子在经过我面前时停了下来。
我忙躬身揖道,“元承疏忽,适才无礼之举请大人见谅。”
赵循没有答言,也没有撩开帷帘看我一眼,车子安静的停在我面前,他的仆从们此时都齐齐地盯着我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车内之人始终没有动静。
我保持着恭敬的姿势,额头已开始微微有些汗意。那些仆从们看我的眼神里尽是奚落和嘲讽。而此时周围也开始慢慢的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终于赵循的管家大概觉得如此僵持下去终是不妥,出声提醒了赵循。
车内的人清了清嗓子,隔着帷帘冷冷问道,“尔何人也?”
此话一出,阿升立即站直了身子,他涨红了脸,愤慨的拉着我的袖子道,“先生,咱们走吧,这老头太无礼了。”他终究没敢大声说这些话,只贴在我耳边用激愤的语气说着。
我对阿升安慰的笑了笑。赵循对我的态度,我可以理解,他是朝中清流,本就不屑理我这样的内侍,何况还有长公主一事---他毕竟是长公主的家翁,所以他心中恨我亦属正常。
我维持着谦卑的姿势,再拜他,“在下司礼监周元承,路遇大人,下马拜谒。”
赵循重重的哼了两声,森然道,“老夫与内廷中官素无瓜葛,尔快些退下。”言罢,他吩咐管家继续前行。
从始至终他未看我一眼。
此时我垂着头,也能感受到周围人讥讽嘲弄的目光。
“原来他是个宦官,不说还真看不出来,模样挺斯文倒像个书生。”
“光像有屁用啊,这种人连仁义怎么写都不知道。”
“他肯定是得罪了御史大人,人家这么不待见他。”
“这御史也太不给人面子了,不是让人下不来台么,这年轻宦官礼数挺周全的。”
“你懂什么,宦官哪儿有好人,他这纯粹是装出来的,赵御史明察秋毫才不会上他的当。”
我僵立当下,脸红心跳。一阵羞耻感伴随着周围人的声浪渐渐涌上,将我团团笼罩。
“先生,咱们走吧。”阿升在一旁小心的提醒我,他声音里充斥着委屈和不甘。
我抱歉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在众人的围观下仓惶上马离去。
“先生,为什么人们这么讨厌我们?”
这个问题让我在心底叹息,我无奈的回答,“因为我们所处的位置,离君主和权力最近。我们当中的一些人会利用君主的信任,干扰政事,玩弄权术,甚至做出残害忠良祸乱朝纲的事情。
而这些事情,历朝历代皆有。所以随着时光的沉淀,人们把对国破家亡的全部恨意都转移到我们身上,即使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也必须要承担误解诋毁甚至谩骂,因为我们不过是权力的祭品,而且是最软弱最直接的祭品。”
阿升似懂非懂的望着我,“难道我们当中就没有好人么?”
我掩饰住一丝苦笑,温和的问他,“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是好人呢?”
他毫不犹豫的答我,“先生你这样的就是好人啊!”
我哑然失笑,”阿升,对于你来说我也许算是好人。但是对于赵御史,我就只是陛下身边搬弄是非献媚阿谀的小人,对于适才对着我指指点点的那些人来说,我一定是戏文中话本里为谋权力不择手段的奸佞无耻之人。
所以好人,站在不同的立场和角度看,会完全不一样。你所认为的坏人,在和他政见相同利益一致的盟友眼中,也可能是个好人。”
阿升侧着头想了一会,睁圆眼睛对我说,“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先生,先生以后可以解释给他们听,做给他们看啊。”
是啊,我可以用语言和行为去解释,可是会有人愿意听,愿意相信么?
我对任何人都谨守应有的礼貌,但却往往连一个不加轻蔑的笑容都无法换得,又有谁会在意我心中所想和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不想把重重的无力感带给阿升,便轻松和悦的笑道,“希望在阿升眼里,我一直都会是个好人。”
他双眸闪亮,灿然一笑,重重的点头,“当然会了。先生待我好,教我读书。不光如此,您对周围的人都好,要教习内侍们读书认字,更从来都不会像那些位高的掌印秉笔那样动不动就打骂低阶内侍,您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好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从路边窜出一个少年,那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