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上说韩寿,美姿貌,善容止。谢灵运评曹植,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这样的好男儿,国朝却鲜见。”陛下一壁凝视我的那张芙蕖图,一壁悠悠叹道。
世人怀古,总不免慨叹过去比现在好。我含笑提醒她,“楚王殿下十二岁能赋,相比曹子建,王爷亦有高明伉爽之才,宏博绝丽之学。且王爷风神秀逸,气宇轩昂。臣觉得殿下身边早已有这样的一位才俊,不该再发此感慨。”
“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斜睨了我一眼,“看别人总是诸般好!”
我低首莞尔,见她此即心情愉悦,我便趁机将秦启南欲为小殿下亲自寻乳母一事说了。
她听后半晌不语,神情亦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她忽然问我,“你说甄宓为什么独爱曹植?嫁了曹丕那么多年仍对曹子建难以忘怀?”
“也许是因为少年情怀吧。昭明文选上说甄宓最初想嫁之人便是曹植,只是阴差阳错被曹丕抢先了一步。可望而不可及的感情,反而会在人心中留存隽永。”我应道。
“是么?朕却觉得甄宓不同于寻常女子,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喜欢心中有王图霸业的男人。曹子建才情卓绝却无野心,倒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妙人。”她缓缓说着,目光在我身上迁移。须臾,便扭过头去看向了别处。
陛下虽对秦启南挑选乳母一事未做肯定答复,但似乎也没有强行阻止的意思,我以为此事顺遂的话,既可以增进他们夫妻间相互理解,又可以全了秦启南的爱子心意,实在不失为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然而事情并不是以我理想的方向在发展。几日后,阿升有些慌张的来告诉我,此前曾与我接洽盐引一事的长芦盐商忽然失踪了,他的住所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这个长芦商人是秦太岳的人无疑,我派人贩卖盐引给他曾得银五万两,这笔钱我已经悉数登记后报与陛下知晓。如今这个盐商忽然失踪,我想秦太岳等人对我已颇不耐烦,近日便会动手清算我。
次日午后,我在房中休息,忽然一阵雷鸣般的鼓声传来,声音从轻到重,越来越急促,刹时扰乱了禁城的静谧。我意识到,那是有人在皇极门外敲响了那面登闻鼓。
彼时阿升正在为我研一块徽州漆烟墨,乍闻鼓声响起,他吓了一跳,手一抖,数滴墨汁溅到了桌上,他惊问我,“大人,这是什么声音?这般吵。”
“是皇极门外的登闻鼓声。应该是朝臣们有紧急的奏疏要呈于陛下,故敲响此鼓。”我向他解释。
他更加不解,“每日的奏疏不是都由咱们司礼监去内阁衙门取么?他们干嘛非得用这么吓人的方式自己递折子?”
我只能无奈道出实情,“这面鼓是太宗皇帝所立,其意之一便是怕司礼监的中官不及时传递奏疏至御前,延误政事,所以才为呈折的臣僚们创立登闻鼓,只要鼓声一响,陛下便会知道大臣们有十分紧要之事奏报。”
“什么样的奏疏?咱们司礼监犯得着不给他递么?这些文人们就好装神弄鬼,蟹蟹蜇蜇的。”
我看着他嘟嘴不满的样子,苦笑道,“如果是弹劾我的,他们确有理由敲响登闻鼓。”
答案与我的猜测一般无二。我奉陛下宣召至西暖阁,秦太岳,户部侍郎王允文,佥都御史蔡震皆在阁中。除却秦太岳,另外二人见我入内,都面色沉郁,冷若冰霜。
“你们要弹劾之人来了,朕不会只听一面之词,如同阁老所言,也需问问被弹劾的人可有什么辩解。”她挥手令我起身,将一道奏疏抛至我面前,“你自己念念看吧。”
我展开奏疏,上面赫然写道,周元承奉旨督盐期间,侵盗盐引,中饱私囊,辜负圣恩,欺君蠹国,罪恶深重,恳请陛下将其置之重典,不可姑妄容之。
“这上头说的你可有做过?”陛下沉声问道。
我欠身道,“回陛下,臣没做过。”
“陛下,周元承这是在御前欺君!”蔡震扬声说道,“王侍郎,究竟怎么回事,在扬州时,周元承如何对你百般威逼利诱,你还不在陛下面前说个清清楚楚?”
王允文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陛下,臣与周元承同去扬州办理盐务时,他多次暗示臣盐引的收益丰厚,若有人能自行贩卖得资不下万两,且他此行乃代天子巡盐,劳苦功高,得利者却仅为户部,实在是有失公道。臣起初假意不懂他的话,他见臣不肯给他好处,索性威逼臣说道,臣仅是小小一个户部侍郎,即便尚书在此也要听命于他,他既能上达天听又深得陛下宠信,若是得罪他,臣这个侍郎怕是早晚会不保。继而他又利诱臣,若是将盐引留中给他,他权当是臣个人孝敬他的好处,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举荐臣,许臣一个尚书职位也指日可待。陛下,这就是周元承在扬州时对臣所说过的话。”
她旋即问道,“那么你又为何等到今日才来告知朕?”
“臣惭愧!臣当日糊涂,为他的威势所震慑,一时为了自保,不得已将盐引留了十张与他,事后臣日思夜想追悔莫及。尤其是见甘肃赈灾,太仓银再度告罄,国库空虚,却有此等国蠹不感皇恩,不惜民生,贪渎至斯。臣良心不安,故决意将此事面奏陛下,只要能清奸臣,臣甘愿领受陛下重责。”王允文恳切言罢,俯地深深叩首。
蔡震亦跪地顿首道,“陛下,此人年少贪功,本就不该担此重任,如今人证俱在,贪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