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贺皇子诞生,陛下下诏大赦天下,在京系囚受惠者甚广,连同在诏狱中关押,已判斩监候的廖通也得以特赦,改判为流放三千里,永不起用。
这日,我去乾清宫内殿送礼部为皇子拟定名字的奏议。陛下已能起身,在榻中盘坐。秦启南则在榻边坐了,和她絮絮闲谈。
秦启南语调温柔轻缓,正说起小皇子吃饱之后,脸上会露出满足的笑容,陛下听了眉梢亦漫上了一层喜色。
秋日暖阳的光束毫不吝啬的洒在殿中,所照之处皆被笼上一层淡金色。殿中轻声笑语,一室温情,令人生出岁月安稳,琴瑟和谐的恬静之感。
我将礼部奏议奉上,便即躬身告退,身后是他们二人翻看奏议,讨论名字的笑声。
“元承学问好,也来看看哪个名字寓意更好些。”出乎意料之外,秦启南出声叫住了我,语气并无他惯常对我说话时的那股冷漠。
我领命,行至榻前。接过奏议,我快速的看了一遍,李氏皇族这一辈皇子排行蕴字。礼部所拟,有蕴宁,蕴宪,蕴宙,蕴宗等几个。
“臣觉得宪字很好。说文中所解宪,谓之敏也。诗经中有天之方难,天然宪宪的诗句,寓之欣悦。殿下聪慧而承万民之悦,是社稷之福,天下之幸。”我欠身道。
秦启南点首对陛下笑道,“元承倒和我想到一处了。我刚才也说这个宪字好。怎么样,这会儿你没有意见了吧?”
“罢了,既然你们都说这个好,便定下吧。”陛下微笑首肯,又吩咐我道,“把东暖阁好好收拾出来,朕要把蕴宪搬到那儿去,方便朕照看他。”
她已有心思和小殿下多亲近了,我由衷替她高兴,遂领旨。
秦启南随口问道,“乳母张氏前日放出宫去了,究竟为的什么?”
我应道,“说来不巧,因殿下早产,生辰和钦天监早前推算的都不符,重新演算过后,张氏的命格倒和殿下有些不合。臣不敢冒冲犯殿下之不韪,故只得将张氏放出宫去。”
秦启南默然听着,没再说什么。陛下此时含笑说道,“朕想起来过几日的中秋家宴,就摆在乾清宫吧,朕也懒得折腾了,一切从简。你再把交泰殿一并收拾好,请王爷搬过去,这样离朕和蕴宪都近便些。”
交泰殿的位置在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内中又与乾清宫相连。秦启南听罢自然很高兴,欣喜之余也就不再追究乳母张氏的去留。
我将陛下交办的事吩咐了下去,回到居所,阿升正兴高采烈的捧了一件婴儿的小衣服在看。
“大人您看,这就是百家衣呀。花花绿绿的真好玩。”他展开衣服,一面数着上头用了多少零碎的布头,一面问我,“穿上这个真能百病不侵么?”
“也许能吧,民间有说法,百家衣取百家之福,是给新生儿讨一个吉利,为的是孩子能少些病灾,健康长大。”我见他满脸的新鲜雀跃,因笑问他,“我托你去寻百家布来做衣服之时,陛下还未近产期呢,你办事倒快。可有真的去外头百姓家讨布料?不是哄我?”
他瞪圆了眼睛,笃定的说,“那哪能呀?我可是叫上了咱们监的十好几个小奉御一块去讨回来的,您就放心吧。这衣裳啊,我已经让司衣局清理的干干净净的了。您随时都可以拿去给小殿下穿。”
我笑着多谢他,“这是你找司衣局谁做的?”
“是一个典衣,叫樊依。她可是手巧的很,我先时问遍了她们的人,都说司衣局数她针线功夫最好,后来才知道她母亲原是苏州的绣娘,这可是家学渊源了。她今年才刚十五呢,生的也颇有江南碧玉味道。”他拿起那件百家衣递到我面前,让我仔细的看着,“您看这针脚多细致,这么个巧人儿只做典衣倒可惜了呢。”
他这一番滔滔不绝的夸赞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从不留心服饰,更遑论女红,如今竟夸起人针线好,我随意的低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他脚上簇新的角靴,心里明白,不免莞尔道,“这位樊姑娘做了双新鞋给你,你便将人夸成这样。阿升果然是个惜物承情之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再抬头时忽然脸一红,颇为不好意思的扭过身,放下那百家衣,喃喃自语般说道,“她左不过闲着没事,看我靴子旧了才做一双给我。什么承情不承情的,赶明儿我去外头给她买两件首饰还她就是了。”
“那你可要留心选好的,要配的上她江南碧玉般的风姿才行。”我看他红了脸越发觉得有趣,索性逗他道。
他不再看我,憋了半晌,丢下一句,“大人如今学坏了,惯会逗弄我,说些有的没的。”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我看着他搁在床上的百家衣,回想着刚才他说话的语气和样子,忽然意识到,阿升过了年也该十五了,他已经长大成年。若是寻常人家,这时候已该议亲了。可惜,他做了内侍,此生再难和女人有什么瓜葛。
但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内侍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情感所需,而对于这桩事,我尚且不能控制自己,既已无能为力,又如何劝慰他人呢。
天授二年的冬天便在一片安宁平静中度过了。新年过后,宫中最重要的庆典就要属上元节。
上元宴摆在太极殿内,皇室、勋戚并内命妇悉数到场。早在上元前,内务府便在太极殿丹陛上安放了七层牌坊灯,佳节当晚,由近侍上灯,钟鼓司奏乐赞灯,内宫监又准备奇花、火炮、巧线、盒子、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