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觉注目:“你是伺候纯妃的?怎么从前没见过。”
嬿婉的声音清澈如山间泉水,娓娓动人:“奴婢从前是在阿哥所伺候的,如今拨来了纯妃娘娘宫里。蒙娘娘不弃,让奴婢专责伺候大阿哥的茶水点心。”
皇帝见她言语得宜,便道:“朕看你挺机敏聪慧,用心伺候着大阿哥吧。”说罢,便带着两个阿哥入内了。
纯妃见皇帝如此欢喜,不觉大松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皇天保佑。皇上居然不嫌弃三阿哥了。”
海兰笑着宽慰道:“否极泰来。妹妹就说么,只要三阿哥养在亲额娘身边,那一定会好的。果然有姐姐和大阿哥调教着,三阿哥便讨皇上喜欢了。”
纯妃抚着心口道:“本宫也不承想大阿哥这般机敏,想着替三阿哥露这个脸。真是老天有眼了。”
海兰看了看守候在殿门外一身宫女装束却不失清艳容色的嬿婉,笑道:“纯妃姐姐要赏大阿哥,更要好好赏大阿哥身边这个宫女了。若没有她,皇上今儿还没那么高兴呢。”
纯妃一迭声笑道:“赏,自然要赏。可心,去把御膳房今日送来的糖蒸酥酪赏给这个宫女,叫……”
嬿婉乖觉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名叫嬿婉。贱名能入娘娘的尊口召唤,是奴婢的荣幸。”
纯妃愈加眉开眼笑:“可心,便把糖蒸酥酪都赏了嬿婉吧。”
海兰见机忙道:“纯妃姐姐,趁着皇上高兴,您快进去吧,妹妹就先告退了。”
次日海兰往嘉嫔宫中看了四阿哥回来,正携了叶心过御花园,见新开的迎春星星点点闪着鹅黄的星光,掩映在葱茏绿枝之间,果然已经是春临世间了。海兰想着这一冬严寒,本该早些个请江与彬去冷宫给如懿医治风寒的,只是二阿哥早夭,四阿哥出生,宫中的事一桩连着一桩,几乎没有缓过来的余地。如今天气稍稍回暖,也该想办法召这个江与彬入延禧宫问一问,摸摸他的底细。
海兰正想得出神,却听得前头浮碧亭后有人语喁喁,其中一人之声十分熟悉,不觉站住了脚,示意叶心噤声。
一湾碧水如薄薄春绸无声蜿蜒过浮碧亭,潺涴而下。四下里花木日渐萌发出鹅黄翠绿,芳草青郁如茵。隔着丛丛佳木枝丫微叶的空隙,一抹明黄之色意外地撞入眼帘,皇帝只对着身前的青衣宫女道:“朕记得昨日在纯妃宫中见过你,怎么今日你又在御花园中撞进朕的眼睛里。”
那宫女有些怯生生地,道:“皇太后召唤大阿哥去慈宁宫,奴婢伺候完大阿哥送他去了尚书房,便往御花园走回钟粹宫,不是有心要打扰皇上的。”
皇帝笑着托了托她小巧圆润的下颌道:“朕有说过你打扰朕了么?春色撞入眼帘为欢悦欣然之情,朕看你,亦是如此。”
那宫女旋即明白,忙从皇帝的手指底下闪开,含羞带怯,道:“奴婢愚昧,不敢承受皇上如此夸奖。”
皇帝的微笑如拂面的春风,化开含苞的花蕾,催生一树树的花开艳灼:“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嬿婉。”
“嬿婉极好,念来口舌生香。是哪个嬿婉?”他忽然眼眸一亮,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南朝沈约的《丽人赋》中说,‘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凝情待价,思尚衣巾’。可是从女旁的嬿婉?”
嬿婉眉目间带了薄薄的绯色,好像天边的云霞凝在她细巧的眉目间,依依不肯离去。她似乎有些畏惧,声音虽柔和,却有些克制的疏远,道:“皇上念的诗真好听,可惜奴婢不懂得。”
皇帝的眼里是蓬勃的笑意,他道:“你不必懂得,因为你便是那个嬿婉如春的丽人。你站在朕面前,便是全部的懂得与明白了。”
皇帝似想起什么,便问:“嬿婉,你姓什么?”
嬿婉似提到不悦之事,却不得不答:“奴婢出身汉军正黄旗包衣,母家姓魏。”
皇帝微微一笑,似是宽慰:“魏这个姓普通,像是委曲求全的鬼心眼儿。但是汉军正黄旗包衣,出身也不算很低。”
有难过的阴翳蔽住了她澄澈而清郁的眼:“虽然是汉军旗上三旗出身,父亲死得早,又没有争气的兄弟,实在不算什么好门第。”
(备注:出自南朝梁朝沈约的《丽人赋》。沈约,南北朝时期,在宋、齐、梁三朝为官,乃一代文坛领袖。《丽人赋》之丽人乃南北朝艺伎的典型形象。
上三旗:清代由皇帝直接统辖的三个旗。满洲八旗有上三旗和下五旗之分。清军入关前,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由皇太极亲自统领,是皇帝的亲兵,身份高贵,条件待遇优厚,称为“上三旗”。入关后顺治皇帝凭借中央政权的政治经济力量,掌握正白旗,拨出正蓝旗,上三旗调整为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下五旗调整为正红旗、镶红旗、正蓝旗、镶白旗、镶蓝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