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元春说服了贾母让她南下,便回水月庵去了。旁的还罢了,唯有妙玉她有几分不好处置。妙玉来水月庵是避祸的,借着荣国府的招牌方能避开忠顺王府骚扰,偏如今荣国府要紧的几个人都离京了。
故元春命人将她请来,道:“你也知道,我穿这身淄衣本是借一个身份,如今该换下来了。因我过些日子要离京赴台湾府去,三年两载的难以回来。咱们两个相交一场,也是缘分。这么几年过去,想来那忠顺王爷早已将你忘了;纵然我不在,你自留在水月庵也未必有事。实在恐他再来闹,亦可住到荣国府去也使得,我祖母身边如今颇为冷清。另有,我见你日常所用的那几件东西皆是极难得的,想必不是个寻常的官宦人家。我也无心知道你的身世,只问你有何打算?”
妙玉稍稍愕然了一瞬间,旋即低声念了句佛,道:“大姑娘想的周全。承蒙贵府庇护,我就在水月庵很好,不必去打扰老太君的。”
元春点点头,便吩咐庵中的主持智慈好生照看于她,又去家学做了些交代。家学的那些学生自然都舍不得她走,更莫提那两位先生了。元春只道“暂且离京,来日再回”,也不曾说缘故、也不曾说去哪儿。只是聪明的都猜得到,她回京之后想必就不是姑子了,大约也不能再来主持家学。
贾母也告诉了些往来的老亲们,只说了大丫头要南下一趟,亦不曾说缘故。她既说的是“我们家大丫头”,又满面欣喜,众人大都暗猜是贾琏在南边替她寻到了好婆家、要还俗嫁人了,个个恭喜贾母。贾母并不知道人家恭喜什么,因她自己心中偷想着“元儿来日母仪天下”,也安然受了那些恭喜。旁人见她这般模样,愈发以为自己猜中了。
另一头,柳湘莲从天津干完活儿回来,秦可卿与他商议是否接手龚鲲留下的那些事物。
柳湘莲皱眉道:“那些事情只怕极乱,你可能行么?”
秦可卿道:“这些日子小龚先生给我看了当日琮三爷留下的一整套文书,极为清楚细致,我只需依葫芦画瓢便是。”便取出贾琮依着后世企业流程写的一册细则来。
从头到尾,每一步做什么、谁来做、谁来监督、谁来负责;可能遇见哪些特殊状况、当如何处置、谁来处置,皆一清二楚;最后还有个一目了然的图表。又经过这几年的实践,纵有些不合时宜的也修了过来。柳湘莲看完大惊:“这……谁想出来的!”
秦可卿道:“小龚先生也不知道。横竖不会是琮儿自己想出来的,小龚先生不是说他有许多不出世的先生么?”
柳湘莲又将那册子细则翻看一遍,叹道:“奇人。世间奇人何其多也。”只是旋即踌躇道,“如今葛樵愈发能干了。念的书又多、又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道理,诸事皆比我强些。我还想着将盘龙山之事多丢些给他,好得空陪陪你。你也不如从前那么忙了,细细调理一阵身子,咱们成亲这些年还没安心养个孩子呢。”
秦可卿立时红了脸低下头去。过了会子,她道:“只是……眼下的时局,不知道何时便有兵祸。要不……等老圣人走了,京城安定些。”
念及不知何时便能落下的兵祸,柳湘莲也委实头疼。又想了半日,只得道:“罢了,且再等会子。”
秦可卿遂应了龚鲲接手他那一大摊子。龚鲲满面都是“山人早已算到”的神情,惹了秦可卿一个大白眼子。
他两个交接了一个半月,元春也将贾氏族学安置妥当,择日离京。离京之前,元春特叮嘱了宝玉贾兰许久,又将贾环请去再三嘱托他好生照顾家里。贾环笑道:“姐姐只管放心去大展宏图便是。我若连家中老小都护不住,这些年也白活了。”元春看着他一副泰然自若、成竹在胸的模样,想起宝玉还大了他几岁、这两年书生气愈发重了些,暗自慨叹。
元春曾以姑子之身主持贾氏族学、从前又是王府姬妾、如今又传闻在南边得了好亲事,难免引得好事者留心看热闹。富贵人家闲人本来多,这事儿不留神便传到忠顺王那个长史官耳中去了。
忠顺王爷委实早把妙玉忘了。只是那长史官因当年挨了杨衡两脚,偏他们撺掇镇国府与荣国府翻脸竟莫名没成,后又寻不出旁的由头来报复,一直耿耿于怀。听了这事,顿时想起那个被贾家大姑娘护佑的美貌姑子来。那姑子王爷本可手到擒来、根本翻不出天去的。既然贾家大姑娘都离京了,那姑子自然没了人管,不如夺了来恶心恶心他们家也好。遂将“贾师父离京”说给忠顺王爷听,又顺道忆起当年之事。
王爷果然想起那姑子来,道:“不知那位妙玉师父如何了?”
长史官笑道:“那会子咱们放过她,说是看着荣国府的面子,实则看的是荣国府长房的面子罢了。如今他们长房都离京了,唯有贾政一个小小的从五品芝麻官,哪里敢惹咱们王府?他也没那个骨气!”
忠顺王爷一想也对,就贾政那个性子,还不乖乖的把人给送过来?便命长史官去一趟荣国府。那长史官忙不迭的跳上马跑了。
贾政听闻是王府来的人,赶忙迎了出去,接进厅上坐了献茶。长史官装模作样饮了两口茶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乃因偶闻一事,提醒大人罢了。”
贾政忙作了个揖:“还望大人提点。”
长史官道:“听闻贵府在北门的那座水月庵留着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子,早年还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