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道:“只去小解了一回。”牛继成不禁好笑。乃低声吩咐他去打探荣国府里有什么亲戚家的姑娘住着、性情如何,又掩口咳嗽一声。那小厮眨眼嘻嘻笑了两声,领命而去。
不多时,小厮进来回道:“爷,这府里有两个外头来的姑娘。一个是南边的大海商的女儿,姓陈,是他们琮三爷未过门的媳妇儿,性子稳重,不苟言笑。这趟跟着琮三爷来京城,为的是拜祭祠堂、见识亲友。另一个乃惠州知府刘大人之女,不知跟他们府里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这个刘小姐本是个活泼的人,只是命苦。”
牛继成问道:“怎么个命苦法?”
小厮叹道:“说是原先在岭南许了户好人家,眼见快要成亲,那男人却一病死了。这刘姑娘的老子是个老儒,家中规矩极严,命她守了整整一年的望门寡。好容易旧年满了孝,本欲再寻门亲事,街面上忽有传闻说她命硬、克死了未婚夫。因心情烦郁,来北边散心的。”乃贼兮兮一笑,“要论模样儿,听闻这个刘姑娘最是难得。他们府上都把陈姑娘比作一株不会开花的竹子,刘姑娘却是满架子香红的蔷薇花。”
牛继成笑骂道:“客人也拿来说嘴,也是淘气的。”心下暗暗明白了那女子是哪一个。
一时贾琮下了衙门来外书房相见,望着牛继成叹道:“上回与牛兄偶遇还说了些后院的故事,不想尊夫人竟是没了。”
牛继成想起穆氏平素体贴周全,顿时垂下泪来:“本指望与她白头到老……”
贾琮又叹一声:“有缘无分,强求不得。”乃宽慰了他些话,后来还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牛继成告辞回到镇国府,先去见过他父亲牛大老爷,说了些今日之事,末了问道:“荣国府与惠州知府也有什么亲戚么?”
牛大老爷想了半日:“惠州知府刘延原任株洲知府。天下分封之后,两广总督王子腾向朝廷上表求调他过去的。他二人乃是连襟,刘延之妻乃王子腾之妻的嫡亲妹子。本与荣国府无干,勉强能算个外八路的亲戚。”牛继成心下了然。
乃又到里头见他母亲牛大太太,母子二人对着垂了半日泪。牛继成知道他母亲重规矩,并不敢提见过那女子真容,只遮遮掩掩说在荣国府里听到有小丫头说了一句半句什么“小姐”,心下好奇他们府里哪来的小姐,遂命人去打听。
牛大太太心中一动,含笑瞧了儿子两眼。她想着,怕是儿子听说了那刘小姐的身份容貌、起了心思。这孩子往年都跟个木头似的,怎么竟开了窍呢?乃拉着他的手道:“好孩子,你的心思我明白。”牛继成顿时羞红了脸。
待儿子走了,牛大太太捧着茶盅子坐在案前思忖:这个刘小姐有几样好处。其一是与两广王子腾有亲,便是绕了个弯子牵扯上连荣国府在内的一串家族,偏生又与最惹眼的荣国府瓜葛太远。其二,这些年来两广富庶,惠州知府刘延不必猜也知道必是个大财主。其三,仗着王子腾,她们家在南边的地位必是极高的,竟肯让她守望门寡。足见刘延大人知礼、小厮打探到她们家“重规矩”之言也不虚。其四,那穆氏样样都好,唯有性子太闷了些,年轻的小媳妇子死气沉沉的。刘小姐性子活泼,想必更惹成儿喜爱。再有,她这身份不高不低,纵给成儿聘做续弦,东平王府也没什么好说的。娘家不在京城,也好听话些。只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命硬。
想了两日想不出法子弄来那刘小姐的生辰八字,牛大太太忽然心念一闪:她们全家都在南边,好端端的打发她到京中来作甚?莫不是因为耽搁了年岁、欲来京中求配的?若是如此,只怕她的八字不难打探。遂打发人匿了名往官媒处求问。论理说,女子的八字不到谈婚论嫁是不能给人瞧的,只是天底下的事儿从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官媒便传了信儿回来。
牛大太太命悄悄将此八字送与有名的先生算算可命硬不硬,那先生道:“极大福气的命。只是她男人须得有大运势,不然消受不住。”牛大太太大喜,以为她先头那个未婚夫便是福薄、受不住大福气的媳妇。又不放心,多请了几个算命先生算了几回,皆说福缘深厚。又拿牛继成的八字一道算,二人极是相投。牛大太太心里便暗暗偏向了这个刘姑娘。
遂命自己已嫁的女儿打探荣国府的宝二奶奶近日可有什么赏花看戏的事儿做。她想着,若刘家有心将女儿嫁在京中,免不得须托付宝二奶奶带着她四处走动。牛姑奶奶亲来府里,说荣国府的宝二奶奶新近得了一种海货,唤作“可可茶”,要拿那个宴请京中诸位太太奶奶。
牛大太太忙问:“你可去么?”
她女儿道:“我已得了帖子。只是弟媳妇才刚没了,哪里好去赴宴?”
牛大太太连连摆手:“你已出阁,哪里用得着顾忌这个?并不相干的。”遂拉了女儿的手,低声说了她弟弟的心思并自己这些日子查来的。
牛姑奶奶微微皱眉:“弟媳妇才刚没了,成兄弟何至于就惦记旁的女子。”
牛大太太叹道:“穆氏委实是个天下难得的好媳妇,你弟弟能得了她来也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奈何他两个没缘分。当日我就告诫她,那块儿山路崎岖难行,又在香山高处,不如等修缮了道路再去;她只不肯听,也怨不得谁。咱们家找了她十几日,该做的都做了。你弟弟总要续弦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