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蜀国将地下牢狱二百三十七坛子骨灰之主的姓名籍贯发往各国,托各地官府帮着寻找家眷。贾琮也凑了个热闹,让自家邮局依照地址无偿给各家送信告知此事。饶是这会子临近年关,依然有许多人家快马赶来接回先人骨灰。
蜀国的家眷最先来, 还有位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亲自来的。这些人先到衙门求见裘良。裘良百忙之中抽空见了一见, 长叹安慰之类自不必提, 乃命得力之人陪着他们去取骨灰坛子。
狴犴大宅已修缮一新, 本是依照原先的模样所修。该有狴犴之处, 影壁上的浮雕、牢狱上头的院子亦加急重建。领着去的师爷并不撒谎, 道:“此处本来年久失修,并前些日子有天师道贼寇来袭, 多处损毁。后头许多院子却是原样。诸位回头可去看看。”又亲举着大烛台在前头引路,带领亲眷们下到牢狱中。亲眷看见骨灰坛子上先人之名,放声大哭。哭罢之后难免得打听自家先人是怎么死的、所犯何罪。师爷说是全然不知、毫无头绪。
京城的中华书局是最先得知此事的书局,立时请了先生撰书《狴犴大宅》。书中写到:某年月日,有人以匕首刺书信投于蜀国世子府厨房小门门缝,信中有地址一处。世子猜疑,命重臣裘良连夜领兵查看如此这般, 将两次炮轰皆写入书中, 书末还附上了那二百三十七人的身份。驼背老太监、地下牢狱、骨灰坛、土匪、天师道、火炮……样样抓住了闲人看官之心尖子, 这书能不火么?偏此书结尾却全然不知那些人为何会落入牢狱,还让看官猜。不多时,举国说书先生都开始说此书了。此为后话。
世子妃之父将铃铛的父母亲眷一大群、只除了那个寻不着的堂姐,悉数弄了来。还说花了这么久的时日便是因为人多。贾琮啼笑皆非,他无意要这么多的。遂先请了铃铛之父来见。此人名叫沈钊,这两年在一处矿上做苦力,精神尚好。听闻女儿平安,顿时垂下泪来。而后全家相见、涕泪满襟自不必细述。贾琮与沈钊谈了个把时辰,见此人果真是个人才,便预备带回台湾府去。
又随口问起他在矿上如何。原来世子妃家弄出他们来竟费了许多力气。这些人皆与死囚无疑,送去的乃是一座金矿。既是产金之处,少不得有监守自盗的,恐怕出去的人会泄漏消息。故此那金矿进去容易出来难。贾琮想了想,请让他写篇文章描述金矿官吏是如何盗金的。沈钊怔了怔,眼角噙泪一躬到地。
他乃连夜写出呈了上来,贾琮看罢不禁也想垂泪——那些劳役简直比牲口还不如。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你这文章写得好。然此文我只能送给书局印刷出版、替你们家添置些银钱,呈给王爷世子是无用的。”
沈钊顿时失望:“何以不能呈给王爷世子?”
“重点不对。”贾琮淡然道,“受苦的都是劳役,劳役本为罪犯。虽说有许多你们这样无辜被牵连的,依然是罪犯。而金子却是蜀国的。王爷派去金矿替自己监工的官吏偷了王爷的金子、还想尽法子哄骗主子,这般内容才能激怒他。至于你的文章——”他指道,“真真写的字字血泪,良善百姓看了难免会起恻隐之心。送去书局广散往四方,让更多人看到,说不定会引得些老儒之流向各国王爷进言、请他们改善劳役者待遇。但凡能有一家王爷采纳也算积德。”
沈钊呆了半晌,开口欲驳又无处可驳,终垂下泪来:“小人冤枉……”
贾琮道:“你虽冤枉,错却不在王爷、亦不在世子,而在律法。连坐之罪荒唐可笑、灭绝人性。但凡此法不废,纵然矿上善待劳役又如何?难道沈先生应该去做苦役么?”
沈钊眼神一亮,拱手道:“贾先生可能说服王爷破除此法?”
贾琮摇头:“眼下不能。不对,应该说是永远不能。你想吧,一朝权在手,谁不愿意‘你惹我不痛快、我杀你全家’?纵然这任王爷性子宽厚废除掉此法,世子继位说不定就给恢复了。何况如今天下这么多王爷,性情习惯各不相同。”
沈钊黯然,良久叹道:“倒是小人多想了。”
“想帮你在金矿的朋友,就重新写篇文章。”贾琮将前头那篇收起,“你知道该怎么写。”沈钊点点头。
次日,沈钊又交了一篇文章过来,细述了金矿官吏如何损公肥私。贾琮将此文直送到了蜀王案头。因想起铃铛的堂姐来,顺口问了陈瑞锦一声。她道:“整治了一番,已明白事理多了。过些日子送到吴国去,让甄藏珠酌情处置。”
贾琮本想着立时动身,赶回大佳腊过年还来得及;陈瑞锦却说不愿意大冷天的赶路,不如看看蜀地风俗。他们遂留在蜀国过年了。裘氏听说了,特过来马行问缘故。陈瑞锦懒懒的道:“我们是今年成亲的,成亲之后便得上他们家过年去。虽说他们家二嫂子是个周全人物,总归她是她、我是我。比如我瞧着青花的碗碟顺眼,她却喜欢颜色鲜亮的碗碟。若在蜀国过年也不用我操心年事,且件件皆可随我意,岂不自在?”
裘氏哑然失笑:“竟是这么个缘故。亏的你男人也听肯你的。”
陈瑞锦也笑道:“他压根儿不知道。纵然知道了也无碍。旁的事他有法子,这等事他是决计没有法子的。”
裘氏心下慨然,又有几分羡慕,便欲告诉司徒岑。不想司徒岑回来脸色便不对,问他又说没事。反复试探几句,他皆不说。裘氏便有些不放心,使人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