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与苏铮对视一眼,问道:“这念头是谁教你的?”
孩子愈发懵了:“谁教我的?”
苏铮皱眉:“罢了,想必不是一朝一夕学来的。好在你原先那个先生留在楚国了。”乃命人喊苏澄过来。
一时苏澄来了,听说三姑姑得了婚事也欢喜的紧,又问那幸运的男人是谁。贾琮便慢慢从头细说一遍。苏澄听罢叹道:“这才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呢。”
苏铮捋了捋胡须道:“可叹他们族中失了个大才。”
苏澄道:“不过是没有得大才的本事罢了。纵生在他们家也留不住。”
陈瑞锦含笑道:“若没出那孩童玩火之事,倒是能留住。”
苏澄摇头:“纵然留住也无用。眼前放着例子呢:劳家不就是?出了一个劳甫和,户部尚书啊!举国能得几个尚书?劳甫和做官可没半点不妥之处,且眼力价儿和运气都不错。终得益的唯有他那一支罢了,连亲弟弟都让一个女人给弄得家乱如麻。劳家和陈家都一样,纵然偶得天才也兴不起家族来。遇上太平盛世则平安无事,逢间蓬蒿乱世则必四散零落。”
贾琮正色拱手道:“愿闻苏先生高见。”
苏澄也一本正经拱了拱手,咳嗽两声,道:“族中孤儿能得赡养、男丁可念族学,这两条就保证了家族子弟不至于太差。平白无故的,些许风吹草动难不倒他们,故此无事则安。然而遇大事不能公正决断,就会逼走他们家族的脊梁骨儿。乱世刮的是大台风,没有脊梁骨怎么撑得住?必四散零落。”
她弟弟思忖道:“姐姐的意思,陈森先生本可以成为陈家的脊梁骨,却让他们赶跑了?”
“非也。”苏澄道,“陈森不是。若没有孩童玩火那事,陈森只能替家族锦上添花、与劳甫和相类;他那闲汉族叔才是陈家的脊梁骨。遇上家国天下的大事,他能挺身而出、替阖族父老甚至一方百姓撑起天来。”
贾琮啪啪啪鼓掌,赞道:“我都没想到这一节!”
苏铮笑得胡子眉毛一抖一抖,道:“最难得的便是‘挺身而出’这四个字,极有担当。且他并非莽汉,早盘算好了。若没收下那孩童父亲的盘缠,陈森念书怕是要晚几年,说不得就耽误了。”
苏澄笑道:“祖父,我觉得他并非早早想好了要在承天府郊外买地才收的盘缠。万一传言有误、台湾府并没预备给百姓子弟念书,他还可以拿着那些钱送陈森哥俩进私塾呢。”
苏铮愈发点头:“不错,你说的很是!”乃回头看看孙子,“知道你不如姐姐在哪里么?”
那孩子想了会子:“姐姐比我明白事理。”
苏铮摇头道:“你姐姐眼界比你远,且看得透。你只管论成败、好坏,却没看到根子上。你记着,中庸未必都好,过于中庸便会折损尖儿。”他孙子似懂非懂点点头。老爷子想了想,喊了个老仆过来,吩咐道,“去告诉你们老爷,横竖我如今已赋闲在家,身子也算康健。让他不必替我大孙子找什么先生了,我自教导他。”老仆答应着去了。
回到客院,贾琮忙推陈瑞锦帮着发封电报回大佳腊,让贾敘跟准三姐夫的叔叔套套近乎、把这位大叔拉出来做事——从前他只当此人不错,今儿得苏澄提醒才恍然:这种人只是懒惰罢了;但凡认真起来,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既然他侄子区区一个助理想娶部长,不得拿出点诚意来?
过了两日,贾琮等人辞别苏家老小上路南归。他们前脚刚走,苏铮便打发人上天宁观去了,柳小七近日住在那儿。听说苏老大人请他,柳小七如刮风般赶了过来。原来苏铮托付他办件事。江西多山。如今大宗土匪或死或散或走,小股的依然不少。李国培已决意去埃及替贾琮修苏伊士运河了,这会子只忙着教导杨国泰如何当个总兵;杨国泰自己还是个新手,也顾不上。苏铮便欲烦劳柳小七辛苦些,跑跑残余的土匪山头、劝说他们上北美打劫去。劝不动的便宰几个头领,其余喽啰便好办了。柳小七想着这委实是要紧事,一口答应下来。次日他便走了。
再过两日,苏澄换上男装欲去自己的铺子看看装潢如何了,走到苏府大门口便让两个粗壮的婆子拦了下来。婆子道:“大小姐莫怪。老爷不许大小姐出门。”
苏澄一愣:“我爹不许我出门?为什么?”
“奴婢等不知。”
苏澄莫名不已,偏她爹已上衙门问案去了。去找她母亲,她母亲今儿也出门上哪个乡绅人家看花去了。苏澄跺了跺脚,转身往苏铮院中跑去。
苏铮正教导孙子念书呢。听见孙女来了,抬了抬眼皮子:“今儿不是已请过安了么?”
苏澄嘟嘴:“祖父!我爹不许我出门!”
“哦。”
苏澄眯起眼来:“您老知道缘故。”
“知道。”苏铮道,“前几日他就跟我说了。你这性子太跳脱了些,浑然无忌。没有这样当姑娘的,日后纵然嫁出去了也得让夫家退回来。先前是琮儿他们在,你爹知道他会庇护你,就没动手。如今他们回去了,柳家那个小子我也打发走了。”苏铮晃了晃脑袋,“你就安生在家呆着养养性子。弹弹琴、打个围棋谱儿、写几首诗、画几幅画、再练练女工。”
苏澄懵了,半晌没回过神来:“祖父……您老是不是被什么附体了?”
苏铮瞪了她一眼:“放肆!”苏澄鼓着腮帮子怨然看着老爷子。苏铮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