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门帘挽起,从后头走出两个俏丽的大丫鬟,身量一般儿高,都只十六七岁,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鹅黄色锦衣,齐声唤道:“孙将军这边请。”孙绍祖便跟了她们走进去。绕过大屏风,穿过后门,沿着雕廊走了约莫有半射之地,便看见一间屋子门口又立着两个锦衣丫鬟,齐伸出皓腕打起大红猩猩毡的门帘。
罗曼正坐在里头看书。两个丫鬟拿着美人锤,一个立在他身后捶背、一个跪在他身前捶腿。罗曼听见响动抬起头来,含笑道:“将军来了?”乃摆摆手。丫鬟们纷纷退下。
孙绍祖是个极爱美色之人,不曾见过这么多年轻美貌的丫鬟,不由得脱口而出:“罗先生艳福不浅。”
罗曼笑道:“不过是挑出来的。三个里头挑一个、十个里头挑一个、一百个里头挑一个,自然不同。”
孙绍祖奇道:“先生从哪里挑来如此多的美人?”
“自然是人市。”罗曼道,“不然还有哪里?我家又不是什么公侯府,没有家生子。”
孙绍祖吸了口气。这些美人坯子在人市可不便宜。说来说去,这罗曼还是有钱。“不想罗先生家中富庶至此。”
罗曼道:“我家中本是寻常乡宦。早先——”他向屋中四顾了几眼,“这些东西想都不敢想。跟了三殿下之后,渐渐手头宽裕。”乃看着孙绍祖道,“王爷眼下正在创业间,勤勉、不爱奢靡,是不会给如此重赏的。不是他不大方,是想不到这上头来。”
孙绍祖也跟着他环视屋中,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不想三殿下这般富庶。”
罗曼轻声道:“北美的甘雷将军那儿不是开着大金矿的么。”孙绍祖浑身一凛,抬目盯着罗曼。罗曼缓缓点头。罗曼微笑道,“将军可愿意同我去见三殿下了?”
孙绍祖道:“三殿下不会过来?”
罗曼道:“这儿是下官的私宅,他过来不大好。见面之处隐秘,还是谨慎些好。”
孙绍祖原本是极不愿意投靠三殿下的。偏这会子见了罗曼如此奢靡的庄子、如此精致的美人,再回想冯紫英家门口那狗眼看人低的门子,遂咬牙道:“进也可一搏、退便是一死。也罢。”
罗曼含笑站起来道:“孙将军果然不是俗人。下官早知道你必能为我们的事业立下大功。”孙绍祖赶忙客气几句。
二人乃坐上一辆寻常的青油布马车。这辆比方才孙绍祖坐着来的那辆可颠簸多了,孙绍祖无端生出点子“由奢入俭难”之叹来。又折腾半日,马车停在一座小庙前。孙罗二人下车入庙,跟着门口的僧人一径走到方丈室。
三殿下正与方丈老和尚在吃茶讲禅,见孙绍祖来了,含笑站起道:“孙将军,好久不见。”孙绍祖与罗曼纷纷上前见礼,老和尚避了出去。
三人就在方丈室坐下,罗曼先拱手道:“主公,昨晚下官使人认得了魏公公的干儿子,还得过些日子方能套出话来。”三殿下点头。罗曼又向孙绍祖道,“孙将军是从何处得的消息?”
事已至此,孙绍祖已没了退路。乃叹道:“我竟是偷听来的。”他遂将元宵节那日偶遇了个仙风道骨的道长、那人指点自己去清虚观上香说了一遍。却避去了他认得秦钟之事;只说从未见过金吒有正殿供奉,心下好奇进去逛逛,不想殿中有人在说话。自己闪避在暗处听到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道士对话。
待听到“冯紫英投了世子”,三殿下大惊:“什么!”
罗曼立时道:“主公,上次微臣就疑心是他偷偷帮了世子一手。不然,马娘娘之计天.衣无缝,已将王爷团团哄住。”
听到“马娘娘”三个字,三殿下微微皱眉,半晌才说:“她不过一女流。”
罗曼移目看案头的茶碗:“微臣以为,马娘娘之才智胜过男子多矣。”顿了顿,“这回……主公疑马娘娘之事,与当年马娘娘哄骗王爷之计,有异曲同工之妙。”三殿下眉头一动。罗曼闭了半日的口,接着说,“当年,王爷忽然被高大人点醒。那老头自打京城大乱就闭门不出了,世子手下那些谁有颜面请动他?若是冯紫英在里头疏通了几下,还差不多。”
半晌,三殿下缓缓的说:“也有道理。”又思忖了会子,命孙绍祖接着说。孙绍祖又略去了老道士说老三断乎不可能赢的那一节。及听到燕王只剩十来年阳寿,三殿下与罗曼皆大惊失色。听说北美荒芜至茹毛饮血,三殿下哼道,“我早知道。”
孙绍祖提起先义忠亲王谋士詹峤之名,罗曼失声道:“詹先生!”
孙绍祖忙停了口,三殿下问道:“你知道此人?”
罗曼连连点头:“原来义忠亲王没听詹先生之计。难怪、难怪!”
三殿下奇道:“这个詹峤是什么来历?有何计策?”
罗曼道:“此人委实名声不大。微臣敢说,其才智之高非常人能及,乃孔明再世、刘基重生。微臣早先最想不通的便是,义忠亲王老千岁既得了詹峤、为何会一败涂地。原来他竟没听詹先生的。可叹、可惜。”乃长长一叹,“微臣年幼时曾见过詹先生数次,天人也。后来也曾打听其下落,皆不得而知。那时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