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磐报名参加紫禁城一日游, 在宫中转悠了一日,午饭都是在御膳房吃的。下午竟转悠到了毓庆宫。导游小太监介绍道:“此处原为太子所居,先后住过先帝和义忠亲王。义忠亲王出宫后便空置多年, 直至十四年前当今圣人搬了进来。”
有个土财主问道:“圣人还在呢?”
“在呢。”小太监道,“这会子已歇过午觉,大约在练字。我去问问他可愿意咱们进去打扰一二不。”
土财主们齐刷刷拱手道:“多谢多谢~~”
司徒磐有些诧异, 詹鲲不是告诉他圣人出宫开脂粉铺子去了?却见那小太监胸有成竹进去、笑容满面出来,道:“各位,圣人果然在练字。他说, 你们若安静些、不妨碍他练字便无妨。”
众人都说:“我们一声不吭、走路轻手轻脚,绝不惊扰圣驾!”
小太监挥舞红旗领着众人踏入毓庆宫, 小太监轻声介绍匾额、对联、屋顶琉璃瓦、庭中玉兰树。路过后殿东耳房,小太监领人从窗外经过, 指屋内明黄色人影道:“那位就是当今圣人。”
土财主们唰啦啦拥至近前,五个脑袋凑到窗下。屋内那人身穿明黄色软罗龙袍, 头上勒着镶南珠的抹额, 对外头熟视无睹,只管依着帖子挥毫。司徒磐一眼就认出此人并非圣人。模样儿身量皆有几分像, 也有那么点子气度。
土财主们小声议论:“圣人临的什么帖子?”
小太监道:“那是唐人颜真卿所书《干禄字书》。圣人所临这篇乃真迹,听说吴国有碑刻, 多家书局均有翻印版。”
土财主们都说:“圣人临的贴必是好贴,回头我们也买本给儿孙练字使。”
小太监笑道:“颜体最合适搭字架子,各位大官人与圣人一样好眼光。好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乃挥着红旗引他们绕过去。土财主们有些舍不得, 纷纷伸头至窗下又看了好半日,小太监再三催促才走。司徒磐心中苦笑:难怪那小子宁可出宫卖脂粉。日日让人这般大刺吧啦的窥视,凭他是谁也必坐立不安的。
离了东耳房窗户,有个土财主问道:“不知圣人用的是什么笔墨?”
小太监道:“圣人用的物件都是从故宫宝斋定制的。”
另一个忙说:“故宫宝斋可是崇文门里街的那一家?”
“正是。”小太监道,“里头的东西又新潮又好,圣人只肯用那一家的文房四宝,别的都不要。”
遂接着游览。后又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凤居于此。因她老人家早已瘫痪多年,不愿受外人打扰,土财主们只在门外望了望便罢了。
日头将落时,小太监挥着红旗指道:“前头就是神武门,是紫禁城的北门。咱们今日参观就到此结束了。待会儿请各位大官人留下地址,相片洗出来我们给各位寄去。若是不愿意邮寄的,也可以七日之后上灯市街真真照相馆去取。”众人都说,愿意亲自去取。小太监道,“好,到神武门我给大伙儿发号牌。”
遂一同走入神武门,先瞧了一圈儿看看钟鼓,又依序发了真真照相馆的取相号牌。最末小太监笑道:“去看看紫禁城日落如何?”众人齐声说好。一行人遂登上神武门,来到南面。
只见汉白玉栏杆上伏了个人,独自朝紫禁城张望。余晖落满此人头上身上,无端生出苍凉之态来。小太监领人走近前去,喊了一声“戴公公。”那人转过身来,司徒磐一瞧果然是戴权。
戴权含笑道:“又领游客来了?”
“是。”小太监笑打了个千儿,“今日这几位大官人都极有才学。”乃介绍道,“这位戴公公便是先大明宫掌宫内相,早先一直在太上皇身边服侍。”
戴权从土财主们脸上掠过,一眼瞧见了司徒磐,不动神色拱手道:“各位今儿走了一日,辛苦了。”
众人纷纷道:“虽走得累些,长了许多见识,不辛苦。”
司徒磐也道:“今儿委实长见识了,这八千两银子花的值。”
戴权瞧着他道:“这位大官人,可在大明宫穿龙袍照相了?”
司徒磐道:“不曾。我这会子正后悔呢,方才当照一张才是。”
戴权道:“我眼下正得闲。大官人若不怕累,我同你回去再拍一张如何?”
司徒磐忙说:“那就多谢公公了!”
有个土财主立时道:“我还想多拍一张呢。”
戴权道:“既这么着,这位大官人也一道去吧。”
司徒磐微怔。他以为戴权有话同自己说、不会答应;谁知他竟答应了。方才拍了四张龙袍照的土财主也想再拍两张。戴权遂领着他们三人返回大明宫,小太监送其余三位出神武门。
到了大明宫,司徒磐先拍了两张龙袍照,换另一位拍。脱下龙袍,司徒磐走近戴权轻声道:“这就是一千两银子。”
戴权道:“每日这个点儿,杂家都在神武门候着。导游领着人出来,我都会问一声谁还想拍龙袍照。每日都有人想补拍或重拍的。单单这一项的银子就不少。”
司徒磐问道:“毓庆宫那位是谁?”
“原先是教坊司的。”
“什么故宫宝斋不用说是荣国府开的了?”
“那倒不是。东家暂时是我们秦馆长,日后会归整个博物馆。”
“谁?”
“故宫博物馆临时馆长,紫禁城之事悉数归她管。偌大一座皇宫,维护修缮得花不少钱的。”
司徒磐一叹:“戴公公,瞧这意思,你已投靠了贾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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