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出吴国先世子嫡长子的便是甄藏珠。二人星夜登船, 从长江顺流而下,于次日下午抵达上海港。弃舟登岸,甄藏珠领着太孙上了一辆马车, 兜转半日来到一处小农庄。包三爷全家便在此暂住。

太孙见着了舅公,一路惊惶顿时散去,爷俩抱头痛哭。甄藏珠只在旁默然看着。他二人哭完了, 包三爷握了甄藏珠的手道:“一则大恩不言谢,二则咱们兄弟这么些年、犯不着说那些话。”

甄藏珠点点头,又道:“只是世子不知让王爷藏到哪儿去了。”

包三爷叹道:“早年你劝他收敛些, 又让我劝他,还让我二哥劝他。我们甥舅几个全当耳旁风, 一个字听不进去。如今看来,你说的分毫没错。”

甄藏珠道:“我若说重些、搬出先义忠亲王来, 也许世子能听进去一两句。”

太孙苦笑道:“我父亲做了这么些年太平世子,甄大人说什么都无用。只是如今内有妖妃惑主、外有佞臣当朝, 我祖父只听沈氏与陈瑞文的。竟不知如何是好。”

甄藏珠道:“沈陈二人有王爷撑腰、世子又不知所踪, 朝中文武不会帮我们的。卫若蘅大人虽明白,他远在外洋, 且南美的土人洋人都不好对付,未必肯回国相助。纵然回来, 少说得一二年的功夫,只怕沈妃等已将人心定下来了。故此咱们得另想别的法子。”

太孙忙躬身行礼:“求甄先生指教。”

甄藏珠含笑看了他二人一眼道:“暂且等等。”

包三爷忙抓着他的胳膊:“老甄你不厚道!你知道什么?快说!”

甄藏珠扭头朝窗外怔了半日,轻声道:“福建已经出大事了。”

包三爷与太孙齐问:“何事!”包三爷又道,“怎么没听说过?”

甄藏珠悠悠的道:“因为举国都留意吴国换世子这事儿了, 没将那事儿放在眼里。”

包三爷急道:“到底什么事!”

“罢工。”甄藏珠道,“工人大罢工。”

举国上下都在瞧吴国时,福建委实出事了。起因乃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今年十月,福州府连江县有个建筑工人做事时不留神从楼上摔下去,当场毙命。这工人名叫林德胜,媳妇已于数年前亡故,家中有年迈父母和三个不足十岁的儿女,惨不堪言。工会的人过来一问,原来他们东家因赶工,逼迫他们日夜加班,这死的工人已连着干了二十余个整日不曾歇息。且依着规矩屋顶应当设防护栏杆的,这工地没有。工会干事遂写了状子上衙门告状去。

那县令一瞧便笑,喝令将工会干事打出去。工会干事喊道:“我是来打官司的!老爷为何不闻不问便让我出去!”

县令冷冷的道:“你告的是谁?!是想害死自己还是想坑死本官?”又命打出去。

工会干事告的是那建筑工地的东家。因他也只是个寻常工人,并不知道东家名姓,遂只告了“某某船厂东家”。听着仿佛这东家不寻常,他便寻当地工会组织头目去打听。

这头目一听便说:“是戴家的产业。”

干事怔了怔:“戴家?莫非是戴肥溜家?”

头目点头:“不错。这家船厂就是他家的。”

干事心中翻了个个子,急得眼睛通红:“难道此事就算了?一条人命就这么巴巴儿没了?”

头目思忖道:“未必。咱们且想想法子。”

干事噙泪道:“必得想出法子来!不然那家一家子都没法子活了。”

头目道:“上回我去福州开会,倪紫光同志说,福建的资本家越来越没底线了,咱们工人阶级须得开始反抗才能有活路。这才两个月不到,便出了此事。既如此,我这就去福州找他商议。”他想了想又道,“你同我一道去。”干事点头。二人略收拾了点子东西,当即启程赶往福州。

福建工会主席倪紫光乃是福州贾氏马行的一名管事,兼任贾氏马行工会会首。闻听此事,沉思良久,向他二人道:“远的不说,单说这个一个月。福州左近戴家下头的产业,因疲劳作业和缺乏必要防护的缘故,已经死了四个工人兄弟了。添上这位林德胜兄弟便是五个。”

连江县那工会干事忙说:“打官司想是没用?”

倪紫光冷笑道:“去衙门告谁?自从黄文纲大人因病辞官,戴宪已继任福建巡抚四年了,便是这福建全省的土皇帝。早先还能进京告御状,如今皇帝自己都是个傀儡。咱们唯有靠自己方能活命。”乃拍案而起,“罢工!”

福建工会发展多年,戴家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左不过是领着几个泥腿子扯嗓子嚷嚷罢了。还能如何?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竟然闹起来罢工。

先是林德胜在的那个船厂工人罢工,旋即当月福州其余死了工人的四家工厂跟着罢工,数日后又有七个工厂罢工、也是近来数月死了工人的。罢工如野火般蔓延开来。到了十一月上旬,戴家下头的产业已有九成停滞。

巡抚戴宪大发雷霆之怒,顾不得自家与荣国府的交情,派人冲入贾氏马行抓走了倪紫光。倪紫光当时正在库房查看扎包裹,回头看外头涌进来一群衙役嚷嚷自己的名字,举手道:“我就是倪紫光。我们这儿女工多,莫要吓着他们。”乃束手就擒。

本以为能就此震慑住那帮造反草民,不料罢工之势竟从戴家延到福建其余工厂。霎时见不知多少东家工厂主涌入戴府,闹着逼着要戴宪想法子。戴宪拍案道:“领头的都在大牢里了,谁还在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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